元春和贾母在屏风后坐定以后,就听到代善沉声说:“带进来。”
守在门外的管家郑复答应一声,与几个家丁一起,将被五花大绑、又被塞着嘴的赖大推了进来,将赖大按着跪倒在地。
贾赦也跟着进来了,他虽然没有被捆,但他的神情愤怒而惊恐,也跟着跪倒在地。
他心里不太明白!这件事,很多天以前他就已经向代善招认了,被调了包的假遗本,皇上也赐还很多天了!他以为没事了,正暗自庆幸呢!却没想到他爹会在今天、会这么突然地秋后算账,他心里的惶恐便越来越强烈。
代善拿起手边的遗本,递给了贾敬:“这是我那本被递进宫中、又被皇上赐还的遗本。敬哥儿念一念吧!”
贾敬接过遗本翻开,从代善作记号的地方开始念:“……长子贾赦,少时顽劣,然其心至孝,遇事果决,或可上报皇恩,下承家业。伏乞圣上念老臣戎马一生,允贾赦袭官,以继……”
读到这里,贾敬惊讶地顿住:西府的太爷已经明确地将荣国府传给了政哥儿,为什么又在遗本中求皇帝让赦哥儿袭官?
“你也觉得奇怪,对吗?”代善淡淡地看了贾敬一眼,又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贾赦,“我的遗本明明是亲笔写的,可这个遗本却是‘长子贾赦’代笔的。我在遗本中,明明是奏请皇上允许次子贾政袭官;可这个遗本中,却是在求皇帝允许长子贾赦袭官……赦儿,你有什么想说的?”
贾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变得非常古怪。贾政除了吃惊,还是吃惊。
贾赦哀求道:“爹,都是儿子一时糊涂,受了赖大的调唆。你饶了儿子吧!”他哭丧着脸,却掉不出眼泪来,求情的效果大打折扣。
代善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说吧!你们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念头?”
贾赦扫了一眼被堵着嘴、跪在一边的赖大,努力装出可怜的样子:“爹召集族人,说要把荣国府传给二弟以后,赖大就来调唆我。说我再不想个法子,这家里就再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还说不管爹让谁掌家,只要我袭了官,荣国府便终究会回到大房……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这换遗本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贾赦忙道:“也是赖大想出来的!他说……爹既然让二弟掌家,必然也会在遗本中请求皇上让二弟袭官。以爹的圣眷,若这遗本到了皇上手中,我便再无翻身之日了。唯有釜底抽薪,换了遗本,我才有机会拿回我应得的……”
“拿回你应得的……”贾代善冷笑道,“本朝祖制,天子立储也是不论长幼,只立德贤。你何德何能,敢说荣国府是你应得的?”
贾赦颇不服气,嘀咕道:“那老二又有何德何能?说得好听是自幼读书,可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也没见他考个举人进士回来!”
屏风前的贾政被讥刺得满脸通红,双拳不由得紧紧握住。贾敬一笑,忙又收住了。
屏风后的元春,抿嘴偷笑,却被贾母看见。贾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元春连忙收敛了笑容,板着脸正襟危坐。
代善嗤笑一声,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那有什么法子?我一生要强,却没能养个好儿子。死到临头,也只能‘矬子里面拔大个儿’,勉强挑个没你这么不忠不孝的,凑合吧!”
贾政的脸已红得发紫,手都在哆嗦了。
屏风后的贾母脸色也不好看。贾代善说“没能养个好儿子”,她也是脸上无光的,毕竟教育儿子她也有责任。
元春匆匆扫了贾母一眼,连忙调转了视线,脸板得更紧实了,唯恐自己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笑出来。
真是太痛快了!
贾政那个假正经,整天端着读书爷们的架子自命不凡,整天看自己不顺眼,这下被人打脸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