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英明,下走一辈子和算筹打交道,总想将其改良,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盘了十年都不止,但日常忙于案牍,也就没去注意。”
“这次得圣人恩典交卸了内给事的差事去安定王的铺子当掌柜,忽然便闲了下来,下走忙了几十年,觉得颇不习惯,便将昔日脑子的想法,再反复思索一番,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一开始也没想出什么来,可那日得知潘荣尚在人世,我潘家有后的消息后,下走年老体弱之下受不得这刺激,顿时便晕了过去,恍惚中便看到一只巨手在拨弄一物。”
“下走醒来后,便在没人的时候将此物画了下来,可刚开始也没觉得有甚异常之处,只当是那日昏『迷』中的幻觉,可某天晚上,下走在计算铺子营收,忽然觉得算盘一物便是简化了筹算之学!于是暗地里找多人分头制作零件,自己组装起来,又根据算筹歌诀推算出这算盘的口诀来。”
“也是下走被鬼『迷』了心窍,本应立刻将此物献上,可下走得了这个侄儿后,脑子便开始不好使起来,每每晚上做梦总梦见那死于兵祸或火灾的亲人,他们哭着求下走将潘家延续下去。下走想,若非遇到潘荣,便不会有那番昏『迷』,倘若没有昏『迷』,仅凭下走的驽钝,这辈子都制不出如此机巧之物!”说着连连磕头
“圣人饶命,圣人饶命,此事乃下走一人谋划,我那侄儿潘荣只是听我话行事而已,此事与他万万无关啊,圣人就念在潘诚厚在宫里那么多年还算勤勉的份儿上,赐下走一个全尸,绕过潘荣罢……”
“哈哈哈哈哈”潘诚厚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李璟大笑连连,“皇后,为夫说刚才说得不错吧,此物必定是这老奴所制,让潘荣来献宝无非是想给他个出身!”
帘子一挑,钟皇后也从后堂走出来,见潘诚厚脸上俱是鼻涕眼泪,额头还磕破了,心中有些不忍,便让小太监给他递了块干净的手巾。
“谢皇后恩典,下走,下走,实在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潘诚厚索『性』就着手巾嚎啕大哭起来。
……
一边哭一边脑中却回忆起李煜当日的一番话来:
“潘掌柜,你可知我为何要将这算盘制法告知于你,而不是直接告诉潘荣?”
“这……”潘诚厚眯起了眼睛,随即连声赞叹“六郎在行事首尾的细处上的用心,实在是天授”
“潘掌柜谬赞了,仆不过是比别人多想一步而已,想这潘荣破家后终日在各个铺子打短工,衣食不继是常有的事情,虽然会筹算,但却无用武之地,这样的人凭空发明算盘,落到聪明人的眼里,自然是大大的破绽。”
“我大唐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朝廷上的衮衮诸公哪个不聪明?至于圣人就更不提了,所以不妨提前想好说辞?六郎啊六郎,若非亲见,真不相信你竟然只有十三岁!”
“潘诚厚,你且听好,倘若圣人不提此节还好,若是提了你便这样回他,包管错不了……”
“六郎刚才那番话语实在有意思,知道圣人心软最看重亲情伦理,所以让下走把事情往自己的身世上引,好激起圣人的同情之心,如此揣摩人心之策,已臻化境。然而下走还是不明白,为何要说此物乃是昏『迷』中所得,还得编个一只巨手的故事来?”
“还不简单,倘若说此物从头到尾都是你一手所制,只是让潘荣来献宝,那么不管怎么样,你这个欺君之名是跑不掉的,圣人虽然仁厚却也最恨别人欺瞒他。”
“但说是昏『迷』中所见,则和潘荣有了联系,没有潘荣便没有算盘,如此也是给圣人一个理由,一个借口,好让他顺坡下驴不治你的罪!”
“六郎,你这是……”
“至于巨手么,潘诚厚你要晓得吹牛的精髓何在?一要有传奇『性』二要有可信『性』,传奇『性』可以吸引听者的注意力,加深其印象,挑动其情绪,那时节,你只要略略说个由头,其后的部分他们便自会给你脑补出来,呃,你说什么叫脑补?嗯,嗯,就是自己脑子替你把故事给编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