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医将针往旁边的瓷盘中一扔,累的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累死老夫了,将他抬出去,好生照料,倘若能挺过三日,这命便回来了。”
李煜道:“你们几个小黄门也辛苦,此人便不需你们照料,扔给那李练涛吧,他只有一只手,没法上阵,不过看着样子,照顾起人来定是一把好手。”
小太监领命而行抬着半昏『迷』的余小军出了帐篷,众人只听到外面传来欣喜的叫声:“兄弟,兄弟你醒了……”虽不见其人其状,但言辞恳切,声音哀婉,实在是催人泪下。
“大王,王某今天大小也算立了一功吧”王太医坐在地上,看着李煜说话。
“嗯,今日多亏了你,那日我一时兴起纸上谈兵,竟然被你全部付诸实施,此乃名垂青史之举”
“大王名垂青史便可,小的对此不甚在意,只是可能再赏我几口?!”王太医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李煜刚要发作,见他面『色』苍白气喘吁吁,额头鬓角俱是汗水,也知道他这是真的辛苦。
摇摇头道:“不是我小气,眼下乃战时,你喝一口,这疗伤之用就少一口,虽然我在武昌已经命人加紧快做,但……”
“两口,就两口!”
“好吧……”
他们的对话却引来边镐等人的好奇。
刚要问,只见王太医命令小太监倒出一小杯酒精,又往里兑了点水,随即一饮而尽。
苍白的脸上瞬间有了血『色』。
“来人啊,把下一个抬进来……”
“大王,这酒精还能喝?”鲁直一面咽口水,一面问道。
除了边镐外,其它军将的表情都和鲁直差不多。
军中壮士最是好酒。
李煜心说不妙,白酒劲大过瘾,要是被这群人食髓知味了,日后整天缠着自己要酒喝就是天大的麻烦。
可还没等他回到,鲁直将王太医喝过的那个杯子抓到手中放在鼻子下仔细嗅闻起来,又用手蘸了点残『液』放进嘴里,biaji几下后,连道:“得劲……得劲……”
随即朝着李煜嬉皮笑脸:“大王,我等粗人,只知道上阵玩命,这酒精能否也赏一口?”
话是他一个人说的,但其它人的神情却与其如出一辙。
李煜摇头,“诸位这乃是疗伤之物啊”
“一口就一口……”
“节帅,这军中可能饮酒?”李煜看向边镐,希望他能出面打个圆场。
“老实说,本帅也有点见猎心喜,下不为例?”
“……”
边镐都这么说了,李煜还能怎么办……
鲁直端着酒杯满脸陶醉的道:“大王仁慈,就当老鲁肠子漏了吧……”言毕一口喝干,连呼过瘾。
……
之后的几天和第一天相仿,不过攻击的力度小了很多,往往只同时攻击两个城门。
边镐这儿是出于让部队轮换休息的考虑,对于守城方来说,压力也减小不少。
总体而言,双方各吃了点小亏,但倒都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第七天李练涛拆线,鲁直等人又跟着去看了,眼见伤口几乎痊愈,顿时连呼神奇。
其实这几天他们对这套野战医院体系已经信了八成,皮外伤或者挫伤的士兵在得到妥善的救治后,恢复的都不错。
当然也有不少因为没挺过伤后的高烧而死掉,但相较于没有野战医院的情况下,已经是奇迹了。
对于重伤号,比如余小军这样被开了膛的,或者大腿骨折的,都被李煜用船接走。
开战前,德昌宫已经在武昌郊外圈下好大地块,建起不少房屋来。
此时,便开始接纳伤员,其间忙碌的太医,太监不断。
不少伤兵原本以为受伤后是死路一条,却没想到竟然不但能得到妥善救治,竟然还有地方专门让其修养。
登船前,伤兵哭声震天,深感安定王和大将军恩德,并且发下毒誓来,一旦伤好立刻回到阵前厮杀拼命。
“大王真是仁慈”目送着远去的船只,边镐笑道。
“只是不忍而已,何况这样做对士气也大有好处,否则营中到处是伤兵哀嚎呼痛之声,对活着的士兵也是巨大的折磨。”
“现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救治,虽然看上去是麻烦了些,而且平白花了不少银子,可过些日子,这些军卒回来便都是见过血的老兵了,这买卖做的值啊”
边镐听了并不说话,心中却涌起了四个字“收买人心!”
他经历过保大元年的那些事情,对皇家龃龉也算略有耳闻,不过抱着当孤臣的心思,假作不知,一门心思效忠李璟。
但对江宁城中此刻的局势也是多有了解。
眼见李璟将这个六儿子派来监军,七儿子却被扔到后汉,加上素有跋扈之名的太子,和野心勃勃的皇太弟。
边镐自认为已经看透了李璟和李煜的心思。
“这仗难打啊……”
边镐和李煜一起回到大营中,又召集众将议事。
虽然知道长沙难打,但没想到会这么难打,这十多天下来。
众人对自己的主要对手马楚都指挥使刘彦瑫也不禁有了几分佩服,在他的指挥下,长沙守军充分运用自己的优势,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见招拆招的破掉了南唐军的各种攻击套路。
当然冷兵器时代攻城的套路也就这几样,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攻城。
但对于南唐军队而言,这次出征,只要打下长沙,那么基本可以说大局已定,之后只要不『乱』来,起码是立于不败之地。
反之,如果打不下这座坚城,那可以说此战已经是败了,除了徒耗钱粮外,并无其他意义。
可攻城最简单的办法只有一个,大军压上,蚁附攻城,利用单位时间内的人数优势活活压垮守军的防御。
边镐不是不懂,但这么做的话,一来会造成巨大的人员损失,起码这次带来的州兵和乡兵只怕要丢掉一半,这可都是青壮年,是农耕国家的基础力量。
其次,问题就出在投降过来的马希甲的身上。
按照计划,双方同时发兵,在长沙城下会师,然后合兵一处强攻,加上马希甲本人在马楚颇有号召力,一手软一手硬,攻下长沙应该不难。
但眼下长沙城防坚固超出想象,而马希甲之前所承诺的六万大军,却被堵在长沙城外一百五十里的地方,进退不得。
马希甲甚至送来求援信,说是遭遇了马希丁的主力,被压缩在一个小城里,双方处于相持阶段,希望南唐速派大军去抄他弟弟的后路。
边镐将此信交给手下传阅后,所有人都骂开了娘。
马希甲这老小子分明是打的坐山观虎斗的主义。
之前李煜通过翻阅澄心堂的历年资料和细作送上的文告,推算出马楚的主力作战部队,也就是禁军数量当在十万左右。
其中武平军的刘言、静江军的孙朗各有两万,剩下六万都在武安军节度使(马殷-马希声-马希范)的控制下。
之后马希甲叛『乱』,带走了两到三万人。
所以朗州的马希甲和长沙的马希丁实力应该差不多,手上的战兵数量至少在两万朝上。
所以马希甲之前说可带六万大军攻击长沙倒也不是吹牛,毕竟州兵乡兵也算军力。
可现在说被马希丁堵在半路就纯属扯淡,雄武军把长沙围了起来,虽然达不到水泄不通的地步,但要是能平白能让几万人跑到城外去阻击马希甲,边镐和全体军将都上吊去好了。
这要换成自己的部队,边镐早让军法官一刀砍了带队人的脑袋。
但奈何这位已经抱上了李璟的大腿,算是盟友,一旦搞出友邦人士莫名惊诧的事情来,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这已经是政治问题而不是军事问题。
发兵前,边镐也上密奏说明自己的担心,认为马希甲靠不住,要求多拍军卒。
可他哪里知道,李璟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根本发不出更多的兵力。
眼下只有林仁肇的神武军还算得空,但这支去去两万多人的部队既要确保清流关安全,以镇住李弘冀的天雄军,另一方面主力已经南下,用来防止后汉三节度和郭威合兵一处攻击边镐后路。
整个形势犬牙交错,没法指望别人。
大帐内气氛凝固。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大家心中都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了。
眼下大家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占领长沙,将部队腾出来。
然后再去找马希甲算账,毕竟马楚兵力就那么多,只要攻下城全歼马希丁军队后,边镐便可去问问马希甲这所谓的敌方主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甚至边镐还非常期待这么做,李璟在给他的密旨中非常隐晦的表示,马楚还是并入南唐比较让人放心,至于马殷的儿子,有威胁的就杀,没威胁的则举族迁到江宁来。
在对部队的战斗力上,边镐也非常自信,虽然不一定打得过郭威,但收拾马希甲,却不再话下。
道理大家都懂,但长沙就是攻不下来。
这几天白昌裕作为谋主头发都白了不少,不是他不努力,恰恰相反,他连火雀这种冷门计策都想出来。
奈何刘彦瑫真是水火不进,把城护的死死的。
所谓火雀是这个时代特有的火攻之法,将杏仁磨薄掏空,在里面放上火种,硝石,硫磺等物。
绑到雀儿的腿上,然后在全军鼓噪之时放飞,雀儿怕惊自然往敌方地盘飞去。
为此边镐发动士兵又是抓鸟,又是磨杏仁壳,但依然一点用处都没。
刘彦瑫是宿将,对此自然有充足的防范之策,火雀放出后,众人仰着头等了半天,却没见城中火焰四起,只好悻悻然进大帐议事。
关于这个治疗肠子外『露』的方法,倒不是我的yy,是正规的医术中所载。书名《金疮跌打接骨『药』『性』秘书》。有兴趣的以这个为关键字去搜,网上电子档很多。这书比较有趣的地方在于,其间所载的治疗方法和方案并非全部不靠谱,而是有相当部分有实际治疗的意义,看得出是经过实践的。尤其有意思的是里面还提到了缝合术,这说明古代的中国医生已经想到这点了。但这本书背后的故事更让人唏嘘这书的成书年代和作者都没有流传下来。有一种说法,此书作者是明末清初的跌打大夫,耗尽一生心血写成此书。清兵南下后,他暗藏反清义士。事不机密,被清军满门抄斩,书也被禁毁此书后来还是从日本回流/或民间有私藏抄本流传,这才流传下来。但距离成书已经过去两百年,遗憾的是书虽然得以重见天日,但作者是谁,他的生怕究竟如何,他到底是如何从事反清复明事业的。这些细节只怕再也无法得知。历史往往在不经意间显『露』他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