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三刻,宫殿巍峨,陈易和慕修远身穿靛青色朝服,立在大殿之前。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步入朝堂。
“陛下——”
甫一上朝,慕修远就站了出来,痛心疾首,当面指摘陈说:“陛下昨日,缘何不让小女归家?”
跟在陈说身旁的苏公公眉头微拧,悄悄地探看了一眼帝王的神色,然后向前一步,扬声道:“慕丞相这是何意?昨日不过是慕小姐在宫中耽搁了些时间,宫门已经落锁,慕小姐才在宫中留了一夜。”
陈说懒懒掀眸,朱唇轻启:“太妃与阿洇一见如故,所以留阿洇在宫中住些时日,慕丞相有何异议?”
太妃太妃!这宫里哪里还有什么太妃!
慕修远一肚子气,听见皇帝叫自家宝贝女儿“阿洇”更觉着万分刺耳,但是碍于陈易的谋划,面上依旧皮笑肉不笑:“不知小女得了哪位太妃的厚爱?拙荆也许久未曾入宫拜访故人了。”
还有哪位太妃?宫里除了一群连妃都不算的先帝妾室,能够堪为妃的,就只有一个先帝废妃!
慕修远这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噤若寒蝉,诸位臣工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垂着脑袋装哑巴。
龙椅上高高端坐着的帝王,珠冕之下的神色幽深莫测,嗓音一下子阴冷起来:“听慕丞相的意思,朕还留不得慕小姐了?”
慕修远巍然不动:“陛下您也知道,小女才从大昭寺祈福归来,微臣也甚为想念啊。”
陈易淡笑,向前一步:“回陛下,臣有本启奏。”
天子冷然地望着自己的这位同姓臣子:“说。”
“慕家独女年近十四,臣以为司礼阁和恍然殿可以准备起来了。”
司礼阁掌礼,恍然殿卜命,陈易是要朝廷开始准备帝后大婚了啊。
陈说暗嘲,啧,这个陈易,硬生生地把“太妃厚爱”,变成了是他……急不可耐。
“不过,”年近半百的窃位尚书脸上露出了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眼中闪过狐狸一般的精光,“如今两地赈灾才结束,户部……”
没钱啦。
这帝后大婚,要么便不举行,阿洇高高兴兴地回家,如果陈说执意要举行,他也还有一万种法子让这婚礼举行不下去。
他的徒弟,可不是想娶就能娶的。
不过这也只能拖延时间,先帝遗诏……处理起来还是很棘手的。
“陛下!”一位老臣跪匐在地,“慕丞相女不过堪堪十四岁,此时入宫,为时尚早!”
“陛下,近年民生疲弊,帝后大婚……是断断不能敷衍!”又是一名臣子站了出来。
陈易敛着眸子,不动声色,如果慕洇在场,她就会发现眼中一直清瞿如书生的先生,站立在这巍巍朝堂之上,真真切切地是一名精明的政客。
把陛下三言两语带过的“太妃厚爱”硬生生扭转到两人婚约上,当真是好大一场戏。
陈易垂着头,眼尾忽然划过一角玄色锦袍,段无昭音线冷淡:“陛下,臣有事禀。”
“岭城叶绍与外敌勾结,通敌卖国,犯下大罪,还请陛下处置。”
“哦?可是朕看王爷呈上来的那些证据,似乎不是大楚国信呢?”
皇帝声音威严,含着质问。
段无昭面色不变,从袖中取出一沓书信:“这才是真正的证据。”
帝王眯起眼,神色阴鸷,明黄色的龙袍微动,珠冕轻咛,他垂首细细地看着自己修长苍白的手,一根根指节分明,端放在股上,蓦然,陈说不动声色地紧攥起龙袍,天子衮服上褶皱错杂,狰狞如他心脏。
陈说看也不看那所谓证据,阴沉道:
“那便斩了。”
叶绍守岭城多年,行的又是如此大逆之事,早已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段无昭初探书房,得到的通敌信,其实是假,真正的信,是他和叶绍撕破脸皮之前从叶绍房中拿到的。
如果他一时莽撞,直接凭着假的证据就对抗叶绍,成与不成尚且另说,哪怕是成了,终还是会落得一个谋害忠良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