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轨没有为难她,让她歇息了一会儿,这才问道:“你说你曾在范县你父亲的酒肆卖酒,当今丞相李轨曾到你的酒肆里喝酒,你们由此相爱,然后跟你们发生关系,导致你未婚先孕生下了这个儿子?”
那妇人的目光有些慌乱,但还是点了点头,说:“不错,当年是他用强害了我。”
一旁的周府忍不住厉声呵斥道:“真是一派胡言!你说你当年在范县北街卖酒,当今丞相也就是当年的范县县尉常到去你那喝酒,这话你敢再说第二遍吗?”
妇人闻言,顿现慌乱之色,低着头不敢吭声。
李睿怒道:“你这厮干嘛吓唬我娘,你知道她谁吗?”
周府道:“我知道她是个信口雌黄的骗子!当今丞相的确曾做过范县的县尉,那是因为他剿灭黄巾有功,郭刺史保举的。郭刺史爱惜丞相的才干,当日便征召他入刺史府公干。当今丞相是做过三年的范县县尉,却不曾一天真的到任。你倒是怎么跟他暗结的珠胎,生下的你这个大胖儿子?”
妇人吃了这一顿抢白,脸皮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崩溃,捂面痛哭起来。
这一下李睿也慌了,他发现母亲在面对周府的质问时目光闪躲,神态极不自然,这证明周府的质问问到了她内心的痛处,她真的是在撒谎呀。
“你们,你们,为什么欺负我娘。你们可知我是什么身份?”
“你是什么身份,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你不是当今丞相遗落在民间的骨血。你假冒官亲,横行乡里,鱼肉百姓,这事我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来人,拿下。”
眼见卫士要抓自己的儿子,那妇人慌了,扑通跪地,膝行向前,想来抓李轨的衣襟,却被卫士们拦住了。
她趴在地上向李轨叩头,哭泣道:“我是有苦衷的,我不是想假冒官亲,我真的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一切罪责都在我一身。我儿是被我骗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李轨见她磕头磕的头出血,哭的撕心裂肺,便分开卫士,将她扶了起来,道:“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我就是李轨。”
……
二十多年前,李轨因平定黄巾有功授范县县尉,随即就被刺史郭勋召入刺史府为侍卫,这中间他确曾一次都没有去过范县,但他毕竟当着那里的官,有些事他必须要出面过问的,哪怕是走个过场。
这中间就需要个中间人往来替他奔走,这个人就是夏侯忠。
根据这妇人的描述,李轨断定冒充他奸骗这妇人的正是夏侯忠这个老家伙。
其实认真论起来,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夏侯忠,这妇人家的酒肆就开在范县县衙侧门外,父母都是精明势力的生意人,一直想着给女儿在县衙里觅个女婿。
后听人说夏侯忠是县里新来的县尉,小伙,好吧,老家伙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身体很健康,长的虽然算不上英俊潇洒,但也不至于恶心人。
最关键的是他是个官,最最关键的这家伙草根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容易糊弄。
所以在她父母的撮合下,夏侯忠就和这个小名叫玉莲的妇人好上了。
玉莲当日情窦初开,懵懵懂懂,她始终也没搞清楚夏侯忠的真实身份。但他父母到底是精明人,很快就整明白了,这个夏侯忠可不是什么县尉,充其量只是县尉的好兄弟。
所以他们就警告女儿不要再跟夏侯忠交往,至于原因他们则没好意思说出口。
那时节宋玉莲已经跟夏侯忠如胶似漆,魂丢了,心也没了。
原本只想玩一票就走的夏侯忠也被她的这一番痴情感动了,一贯胆小懒惰的他这个时候突然迸发了英雄气概,他决定去辽东闯闯,搏个功名,不负美人的托付。
夏侯忠临走时给了妇人一些信物,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李轨用星星铁锻造的战刀。
多年以后的李轨已经功成名就,当年用星星铁“铸刀七口赠兄弟”的故事已是为官者人人熟知的典故。
所以当本地太守和县令见此信物后心虽疑虑重重,却也不敢触碰。
这就是李睿横行乡里多年,却无人敢告发的原因。
了解了这其中的曲折后,李轨唏嘘不已。
当年夏侯忠一反常态,自请去辽东为他打前站,他虽疑窦重重,却也没有深思,没想到这其中包含着这样一个故事,早知如此,他是死也不会放他走了。
宋玉莲的父母不是嫌贫爱富吗,那就用钱砸,砸到他们眉花眼笑为止,不就是钱吗。
夏侯忠并不是背信弃义之徒,当日他答应宋玉莲从辽东回来就迎娶她,但他却一去不复返,他在辽东出了事,在那苦寒之地苦苦煎熬了二十多年。
宋玉莲不了解这些,夏侯忠走后,她日思夜盼,情郎没盼回来,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父母坚决要她打掉这个孩子随便找个人嫁了,她死活不肯,为了保住腹中胎儿,她离家出走偷偷一个人去了辽东。
但去辽东的路太远,太凶险,根本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承受的。
她走到右北平的时候被盗贼掳掠,倒手卖给了当地一个大户为奴。
那时候的她精神恍惚,整日寻死觅活。
那户人家的主母为了能让她安心留下来,就哄骗她说李轨已经在讨伐董卓的战争中阵亡了。她闻此噩耗哭的眼睛都瞎了,但为了腹中即将降生的孩子,她还是忍住了。
她在右北平生下了李睿,守着他过了三年,后来终于得到一个机会去辽东一探究竟,却发现那里的太守已经换成了公孙度,至于李轨,没人说的清,多半的确是不在了。
她并不知道天下大势的变迁,她感到心累,他的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很多年后,她带着儿子回到河北父母老家守着他们的坟墓惨淡度日,三十多岁的人枯槁的像一团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