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桶前方几米处是一台白『色』智能手机,透明手机壳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样貌不会再老去,再也没有足够强大的魔法在那张脸上刻上皱纹。
宋惜日握着手机的手,指骨作响,忽然感觉世界轰塌了,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漫长得度日如年。他多想这是一个恶作剧,只要他把眼睛闭上,再睁眼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该去工作的工作,她照计划进行着研究。
当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置身于一片苍白的空阔地带,凄凉得没有一辆汽车经过,手中照片的人正对着他笑,宽容大度的笑容从不改变过。
他恨不得捂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他没有胆量或是没有勇气面对这个人。
宋井桐是他唯一的一道光,拖拽着他、支持着他坚强到底,他才没有在失去那人时,支撑不住倒塌了。要是这仅存的一道光也暗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即使是巨人的他也会被轻而易举地摧毁。
“罗荼,我们的女儿一定会没有事的对吗?罗荼,请你保佑她,你那么爱她,也舍不得她有事的对不对?”
照片的人恬适地微笑,眼神透『露』着坚定,鼓励着他。他又问,似自言自语,“罗荼,你会不会怪我,怨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如果不是他中途抛下她,也许,她不会如此。他埋怨自己,悔不当初。想着她下车时眼睛里复杂的神情,她是受伤了吧,对他失望了吧,可到底跟她母亲一样选择理解他,哪怕再多的不愿还是挺直背脊孤傲地往前走。
他没有真正尽过一天身为父亲的责任,对她,她总是苛刻要求,要求她要知书达理,才艺双全。她按照他的要求做得特别完美,他极少表扬,希望达到极致。因而,他走不进她的内心,她有再多的想法,也不会与一个形似陌生人的人分享。
原来那么多年,他真的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他扮演的角『色』失败透顶。仔细一想,她是需要他的,依赖于他的,像许许多多的孩子一样,本能地盼望父母亲的关注与疼爱,尤其是她与同龄人相比,已是少了母亲,作为父亲的她也缺席了,她的成长轨道,与孤儿相较无可厚非。
她的敏感,缺少安全感,用冷漠的面目示人都只说明了那仅是她保护自己的盔甲,那盔甲之下,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纯澈不经沾染的心。
那天,生日宴会后,她问的话历历在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在他心中,她是个聪明敏慧、善良温情的人,无论在任何时候,她聪明得只消通过一个细不可觉的表情便能参透你的想法。同时她又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从不会给人任何强制『性』的负担和无理取闹的要求。她就像是一个大人,情绪准确无误地控制得很好,喜怒哀乐把控得极其巧妙,一切,照着他期待或者最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此刻高兴不起来。宋惜日沉重地拧着眉,凝重的阴霾爬满了他一张清隽的脸,他宁愿她当时脾气暴躁地与他对着干,坚决强硬地不愿下车,或是控诉他为何对别人家的孩子与对她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也不愿是现今的局面。
超强的应对能力和常年累月的稳重,迫使宋惜日很快的冷静,他最先压抑住了凌『乱』的万千思绪与担忧,对李叔吩咐道,“到研究基地。”
李叔停下了呼喊,宋惜日已经拉开了车门。李叔不远不近的距离,略显萧条落寞的背影扎了他眼,搭在车把手上的一双饱经风霜的有力健壮的手抑制不住的在发颤,他全收入眼底。真的,他跟随了宋惜日许多年,即使是遇上了最头疼最危急事件需要处理时,宋惜日从未失过分寸,只有今天,他三番两次地手足无措,惊恐万分,用以应对事情的大智大慧、方法举措,全然荒废使不上力。
归根结底,是他『乱』了。他也是一个父亲,不是万能的神,他也有三情六欲,不是没心没肺的冷硬的石头,他也会害怕,人有的情感、弱点、软肋,他统统都有,只是,他善于隐匿。可他也有藏不住的时候,而使他『乱』了阵脚的便是他的血亲骨肉,也就是她!
李叔坐上了驾驶座,往后的位置瞥了一眼,片刻功夫而已,精神奕奕的人竟然变得有些苍老,面目沧桑的颓败感。李叔默默地移回目光,一声不发的启动车子。他想不到好的言语安慰,为今之计,只能祈祷是他们自己杞人忧天。到底是不是,其实他们心里不约而谋地有了定论。
车子正要离开这片空旷苍茫的土地时,一辆黑『色』的车从背后疾速而来,速度之快险些两车相撞,万般情急之下又惊险地同一时间调转方向,车轮脱离方向陷入了雪地,艰难地在大雪中挣扎着。
李叔舒了口气,心脏突突地跳动,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熄火下车查看,宋惜日跟了下来,狂风暴雨临头却又强忍着,李叔低下头检查了一番,懊恼而小心翼翼地说,“先生,半个车轮陷进去了,一时半会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