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说,她曾派人去请平楚的即墨晟来参加她的及笄礼?”他突然话锋一转。
非墨道:“是,整个洲南王府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属下花了重金才买来这条消息。及笄礼那一天,即墨晟也的确派了他的侍卫来。”
姬申站起身,缓缓踱到窗口,看着窗外那一池开得鲜艳的荷花,自语一般道:“即墨晟……倒是个人物。”
非墨看着他英挺贵气的背影,没有说话。
姬申突然转身,道:“给你第三个任务。归来后,你告诉我,她的心究竟在哪。”
洲南王府,嫣语楼。
已近秋节,外面却依然骄阳似火,热得燥人。
房中很凉爽,八个冰盆在角落里、凉榻下无声无息地融化着,释放出缕缕冰爽之气。
凉榻旁的小几上放着来自宫中的请帖,景嫣恹恹地侧躺在凉榻上,细致的黛眉微皱。
姬申请她,必是小影有消息了。记得几个月前自己拜托他帮忙寻找小影时,心中是很坚决和笃定的,可是此刻,心中为何又犹豫起来了呢?
是的,她希望能找到她,毁了她,使她再不能介入她的家庭,介入她的生活。可是,她却从来也没有细思过如何毁了她,如何才能算是毁了她呢?
废了她的武功,让她再不能和景苍飞檐走壁地嬉闹?
砍了她的双手,让她再不能亲昵地挽着景澹的胳膊?
割了她的舌头,让她再不能那样娇滴滴地喊“义父”“义母”“晟哥哥”?
还是,杀了她,让世间再没有这个人?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她想,姬申的人都能为她做到的,她知道。
脑中悄悄地设计着各种场景,使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掌心一层冷汗。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门口的珠帘一阵轻响,她突然忆起珠帘外还侍立着两个婢女,顿时竟生出一种心事被洞察的惊慌和恼怒。她猛然坐起身子,冲着门口大声叫道:“别站那!走开!都给我走远点!”
两个侍女一阵惊慌,确定主人是在对她们吼叫后,便委屈地低了头,乖乖向楼下退去。
景嫣微微地喘着气,不懂为何自己如此紧张。
“嫣儿,什么事啊?竟然发这么大的火?”耳边突然传来的轻语将她吓得几乎要从榻上跳起来,她紧攥着自己的袖口,瞠圆了乌眸看向房门处。珠帘一掀,却是刑玉蓉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捧着托盘的侍女。
刑玉蓉抬头看向窗边凉榻上的景嫣,只见她小脸微白,一脸惊色,怔了一下后,疾步走过去,一边在榻上坐下一边伸手摸向她的额头,担心问道:“嫣儿,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景嫣努力平复下心绪,勉强一笑,道:“母亲,我没事,刚刚做了个噩梦而已。”
“傻丫头,做梦也能惊成这样,看看,出了这么多汗。”刑玉蓉放了心,一边嗔怪一边轻轻地拭着她玉白的额上那层细密的汗珠。
“母亲,您怎么来了?”景嫣有些急迫地问。到底心中有鬼,做什么都不安生,只怕被旁人瞧出端倪来。
刑玉蓉转身,从侍女的托盘中拿出一个冰碗来,道:“七殿下的侍卫不是带了宫中的甜瓜来么,天气太热,只怕放坏了,我便想着让人送只冰碗给你,后来一思,你父亲巡视军队去了,这府中除了你我母女,也无人可以做伴,便亲自来看看你。”
景嫣看着那碗中,青中带黄的瓜片切得极薄,覆在那冰块之上,水润透彻,丝丝沁甜。
刑玉蓉看到桌上那张请帖,转眸微笑问道:“如何?想好要不要去了么?”
景嫣猛然听她问起,心中又是莫名其妙的一阵紧张,遂摇头道:“还未想好。”
刑玉蓉看看外面耀眼的阳光,道:“这样的天气,赶路去盛泱,委实有些遭罪。”停了片刻,她又微微叹了口气,执着景嫣的手,道:“澹儿和苍儿在外已久,只你一人在家,你虽不说,我与你父亲却都知道,其实你孤单得很,也寂寞得很。难得你与七殿下还谈得来,他既诚心邀你,你去盛泱散散心也好,总比,竟日闷在这府里强。”
景嫣看着刑玉蓉,却不言语。
刑玉蓉握了握她的手,眼中有些牵挂的失落,却仍安慰性地一笑,道:“待什么时候,你两位兄长都回来了,你再回来也不迟。”
景嫣垂下小脸。自从上次从盛泱归来之后,父亲和母亲一直避免在她面前提起小影,但她知道,他们一日也没有忘却过她,景苍和景澹从未离家这么久,他们心中在牵挂景苍景澹的同时,定然也会牵挂她,盼望景苍景澹归来的同时,定然也会盼望她一同归来。自己的孩子久不在家,他们做父母的就不无聊,不寂寞了么?而这一切,却只因为那一个人。
不,她不希望她再回来了,她不准她再回来。
“母亲,我去。”察觉到心中那蓬勃生长的恨意,她抬头,向刑玉蓉微微一笑,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