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之,心下竟微微黯然。
一曲吹毕,北堂静手扶桌沿,轻吟道:“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烈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转首向江涛微笑道:“江公子吹得好笛。”
江涛却不置可否,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笛身,转而向虞茵露道:“此笛如何到的姑娘手中?”
虞茵露这才确定方才在他眼中看到的那抹陌生原非她的错觉,他竟真的是忘却了,他若忘了她不足为奇,他们只见过一面,但他忘了这支笛便不正常了。
见他相问,她便把两年多前在暖绒阁发生的一切都仔仔细细地告知了他。
江涛听后,低眉不语。她说的这些,他毫无印象,也毫无触动,仿佛在听别人的事一般。
但听她所说,他曾在这城中买了一件女子所穿的裘衣,那女子会是谁呢?又是否在这城中?她是否知晓他掉入怒江?此时又是否在找寻他?
脑中空空地犯疼,他闭目微微摇头,再睁眸,对虞茵露拱手一礼,道:“多谢相告。”
北堂嵘见他神情有些落寞,便道:“江公子,在下一向喜好结交各方朋友,今日得见江公子,喜而幸甚,若有在下可效力之处,还望江公子不要见外。”
江涛抬头看他,见他一脸真诚,思及今日才是两人初见,他便如此真心以待,心中倒也有些感动,刚欲作谢,门上却传来了轻叩声。
侍儿前去开门,进来一位四十几岁,荣光满面,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
虞茵露转眸看见,不无惊诧道:“叔父?”
原来,此人正是这至尊楼的当家掌柜虞何夕,他作为掌柜,身后又有即墨一族和虞氏家族撑腰,除了极尊贵的客人他会亲自出来招呼外,就连北堂嵘北堂静这样的皇子公主们也是不够格让他露面的,他此时出现,倒叫几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虞何夕洞若烛明的目光在室内一扫,对虞茵露微一点头,便向北堂嵘与北堂静行礼道:“臣民虞何夕,拜见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北堂嵘早站了起来,走至近前,伸手道:“虞掌柜无需多礼,快快请起。”
虞何夕站起,扫了眼桌边静坐不动的江涛,转而向北堂嵘抱拳笑道:“殿下,臣民冒昧打扰,惊了各位的雅兴,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殿下看在臣民也是情非得已的面上,宽宥则个。”
北堂嵘心知他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便也笑道:“虞掌柜客气,有事不妨直说。”
虞何夕闻言,似笑非笑道:“既如此,臣民就直言了。方才,圣上与丞相大人在楼上对饮,忽闻耳边笛声清越,圣上甚是激赏,便着臣民来寻那吹笛之人去御前为吾皇献曲以助酒兴,过后必有重赏。”
北堂嵘一怔,转眸看向江涛,却见他果然面色不悦,眉间冷怒。
北堂嵘便道:“虞掌柜,江公子乃是我的朋友,而非我的门客,他若不愿,我也是不便相迫的。”
虞何夕扫了眼江涛,眸中隐着一丝诡秘情绪,低声道:“如此,便要劳殿下亲自去向皇上回复了。”
虞茵露闻言,面上一急。
北堂嵘却道:“虞掌柜请先回,嵘稍后便到。”
虞何夕行了一礼,一言不发出得门去。
北堂嵘转身向江涛道:“江公子请稍坐,在下去去就来。”言讫,眉间忡忡出去了。
虞茵露是与北堂陌打过交道的,深知其人喜怒无常,北堂嵘这一去,也不知是凶是急,思之便觉坐立不安。
江涛端坐椅上,见虞茵露面有焦色,频频向门外张望,便知北堂嵘此行必不像他说的那般简单。自己虽与他只是初见,但他既真心相交,自己总不能令他为自己得罪君前。
念至此,便站起身,向虞茵露道:“虞小姐,可否为我寻一位楼中领路的侍儿?”
虞茵露见他欲去为北堂嵘解围,心中感动,但他毕竟是客,若护不住他周全,北堂嵘定然比自己受罪更为难受,故而阻道:“江公子请稍安勿躁,我先去看看。”又对北堂静道:“公主殿下,烦请你先替嵘殿下招呼江公子。”
听说皇上在此,北堂静心中其实也不安定,见虞茵露嘱托,只得强作镇定地点头应承。
虞茵露出了门,一路走到过道尽头,看着蜿蜒而上的转梯以及四楼上那雕刻精致的紫金门扉,心犹自怦怦乱跳,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楼下酒客们嬉笑行令之声不断,她却充耳不闻,只觉得世间俱都安静了下来,静谧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嵘进去已经好一会儿,还不见出来,不知此时那门后情况如何?
她该不该贸然上去呢?
适才听叔父说,表哥即墨晟正与皇上在一起,有他在,或许情况能好一些。若她此时去求情,情况是否会更好?
也未一定,自从两年多前的冬季,经历过怒江之侧雪岭之上的混战后,死里逃生的表哥便似变了个人一般。以前的他虽外表清冷,但与他接近时还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柔软与温暖。而这两年中,她见到他的次数虽不多,但她却直觉得感到,他的外表虽沉静淡漠如初,但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冷漠和迫人气息却不知比以前浓烈了多少。
他似乎越来越像他的父亲,她的姑父,即墨襄了。
到底该怎么办?
她绞着手指,站在楼道口犹豫不决,正心焦间,楼上门扉突然吱呀一声大开。
她惊了一跳,抬眸看去,又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