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时却没稳住,柳千寒赶紧将素蘅又往自己怀中揽了揽,就地打了个滚。幸而前几天还下过雪,城郊墙根这处的雪还未被清扫干净,素蘅只觉得头昏了一下,倒没伤者。
“你还好吗?”她问柳千寒。
柳千寒只是扯了扯嘴角,没回她的话,抱起人,赶紧冲了出去。
追兵瞧着这女子居然连城墙都翻过了,又见城墙上居然没有守卫阻拦,这才慌张地去找城门守卫,但早已来不及了。
柳千寒终于成功把素蘅也送到了那座别院,甫一到门口,她便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大口喘气。一晚上跑这两个来回,饶是大师姐来恐怕也撑不住吧,自己居然做到了。柳千寒暗自得意了一下,抬头瞧见了贤王妃居然等在门口。
显然是担忧着柳千寒的安慰,见她终于回来了,贤王妃才松了一口气,行了个大礼道是:“这回真是多谢柳女侠了。才刚墨回吹鸽哨收回了两只鸽子,是念新和王爷寄来,让咱们赶紧走的,却是晚了这一步。”
“无妨无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柳千寒道是,“倒得多谢那个公主,要不是她放那烟花的提醒,恐怕咱们今晚就得被围困住了。”到时候匆匆忙忙,她还不知道能不能把两人都带出来呢。一说起公主,柳千寒倒是想了起来,“郡主的鸽子?送宫里那只?这回可别再放出去了,平白再往宫里飞再给公主招惹嫌疑了可不好。”
贤王妃这才想起来清平公主那事,明了了为何今晚柳千寒会忽然把自己喊起来,走得这么匆忙。她点了点头,向着皇宫的方向眺望去,却是什么也望不见,便只好祈愿着:“希望公主也能安好吧。”
怀夏如今,却算不得安好。
她今日又是在上书房那儿听两个皇子说什么贤王投敌,拱手送了凉城。震惊中,忽然见今上阔步走来。那男人眉头皱着,神『色』中的喜悦却掩之不去,怀夏只需瞥了一眼,便猜到他定然也是知道了那所谓的“投敌”的消息。
不,或许,那消息根本便是他放出去的。
怀夏一时没忍住,皱起了眉头。若她所料不错,凉城此时果然已落入敌手了,简直像是在铜墙铁壁上主动开了个门,生怕那豺狼虎豹不闯进来似的!
怀夏是极少在外人面前『露』出不该的表情的,但这回却没能忍住。这回今上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了!没来由地非要折腾贤王不说,竟连一座城都能送出去!
“清平,怎么了?”心情正好的男人却瞧见了女儿紧皱的眉头,便冷声问道。
怀夏只能拿什么担心一类的话搪塞,心中却暗叹一声,这回是大意了。
那男人也没多说什么,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只是临走时又多看了怀夏一眼。怀夏只能低下头去,心中盘算着,这人这回得了由头,他等这一日又等了多年了,明日早朝时定是要借此发难的。贤王妃还在梁京,若要逃脱,今夜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
怀夏暗自攥了攥手里的小烟火,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个,妥帖地藏好,这一次却下定决心,该用上它了。
幸而已经到了下学的时间,怀夏推脱了千曲游玩的邀请,这回连兰芷都没敢带,一人脱身,寻了处偏僻地界,照柳千寒的说法,将烟火筒朝上,而后拉下了那根线。
做完,她赶紧将手里的烫人物丢了出去,也不敢抬头看一眼那直冲云霄的烟火,赶紧跑了,只希冀这一路别被人看见。
宫中侍卫瞧见了这信号,立刻便赶了过来,但只捡起了被丢在地上的烟火筒,没抓到人。
怀夏暗自松了口气,第二日却被叫去了凝鹤宫。
这一回宫中大小主子一个也不落地被喊到了,盘问着昨日各宫中,黄昏时分,谁去了御花园。
怀夏镇定地坐着,显得全然与此事无关。
不料却有宫女跪了下来,小心道是:“奴婢……瞧见过清平公主,昨日黄昏,一个人也没带,匆匆跑了过去。”
怀夏心一沉。躲不过了。
男人的瞪了过来。
她也不急慌慌开口,只是跪了下去。
“你跟贤王府有私交往来?”男人提高了声音,姿态极为难看。
怀夏抬首,奇怪道是:“女儿只是认得安河郡主,每年年宴上都见过。至于私交……女儿八岁那年,同安河郡主私下在御花园游玩过。”说的是当年赏花宴上的事。
怀夏只是一个深居内宫的公主,除了那次为太后祈福,从未出过宫半步。有什么太大的举动,都是被一宫中人盯着的。男人自然是想不到何念新有那么大的胆子,又是放鸽子,又是翻墙,只能继续多问怀夏几句。
怀夏没有松嘴,神『色』带上了几分委屈,只说去御花园是找东西,找到便回去了。
终究是没得着什么实在的证据,御花园每日里往来的人又不少,怀夏只是被怀疑的人中的一个。男人最终也只能摆摆手,不管她了。但怀夏心里清楚,男人并不会全盘地信自己的说辞的。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在了他的心里。
怀夏便打算着这一阵子暂避风头,望着玉鸢宫外平白多了的侍卫,也没再说什么。她还是被罚了几个月的禁足,那便乖乖在宫里待着吧。一边听贤妃的数落,怀夏还有闲心在想,姐姐出了山门没,到凉城了没,贤王叔现在怎么样了呢。
没过两个月,却见贤妃从外头回来,一脸肃容:“怀夏,陛下决定了,要封渺云公主,送她去同蛮王和亲。”
和亲?
怀夏皱了皱眉头:“母亲,是怎么一回事?蛮子没打过来?议和了?”
“听说那蛮子大摇大摆地派了使臣来议和。”贤妃对宫外事知道的不多,这一点也只是转述,“你父皇这几日怒冲冲地,咱们在自己宫里待着吧,别去触他霉头。”
怀夏冷笑了一声,大致有了猜测。请神容易送神难,恐怕当初父皇跟蛮子说好了条件,让蛮子打完贤王便退回去,这回蛮子是翻脸不认账,又来要更多东西了。可惜了渺云,淑妃这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却要被送到那荒蛮之地了。
“说来也是庆幸,你才是长女。”贤妃揽住了怀夏,道是,“幸好那些大臣们竟没想起你来。”
这事倒的确有些奇怪,不过怀夏和贤妃只能为此庆幸。
她母女二人俱是在玉鸢宫中守着,非必要不再出门,却不料,又没过几日,千曲哭着跑上门来了。
按理说怀夏在禁足,千曲是不该来的。但见她一直在哭,怀夏也便让人开了门。
“姐姐!”千曲便扑到了怀夏身边,小女孩今年也渐渐长开了,谈不得惊艳,却也精致,“呜,千曲,好害怕啊……”
“怎么了?”怀夏安慰她。
“呜……淑妃娘娘……去找太后哭,说渺云姐姐『性』子不好,不适合去和亲。”千曲抽噎着,“呜呜,然后,淑妃说,让千曲去……千曲害怕……”
小丫头打小便被何念珏吓唬过,这回更是怕得发抖。怀夏皱了皱眉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千曲明明还小。
“怎么办啊姐姐,能不能还让渺云姐姐去?明明应该是她倒霉!”千曲有些急不择言,她是着实没主意了,这才跑来找怀夏的。在她心里,怀夏的主意一直多,她想做什么,怀夏都能帮她做到似的。
但这回,怀夏却只是想了许久。
“我去。”
最终,怀夏道是。
千曲一怔,紧接着惊叫出声:“姐姐?!这不该是咱们姐妹两个的事呀!”她一心想着,最初被看好的明明是渺云,不该是自己,更不该是怀夏姐姐!她的怀夏姐姐这么好,怎么可以被送去那种地方!
怀夏温柔地拍了拍千曲的脑袋:“你还小,这事便由我去吧。”
她款款起身,向身侧已经惊得说不出话的贤妃深深一礼,转而去找言恩:“你派个人去请父皇来吧。”
怀夏一副镇定的模样,其实也很紧张。但她忽然地却想赌上一把。
她如今在父皇心里已然落不下好了,再留在宫里,也难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说,反而处处受桎梏。再者说,如今贤王一家已然在逃亡中,寻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暂时也用不着她送什么消息了。
但她若被送去和亲,那阵仗却定是极大的。想必念新姐姐会听到消息,来救她出去。
若是来不及救的话……
怀夏似乎全然没想过何念新到底会不会救她这个问题,只想的是来不及。她闭了闭眼,心道是,来不及的话,那她便是赌输了,出得这生养她的疆土,便将命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