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一手撑着额头,她在此前甚至并没有想过此事会与什么天下牵连起来,只以为又是宫中那些蝇营狗苟,抑或顶多是皇位归属,只是宫中三个皇子都还小,今上也正值壮年,贤妃本不觉得目前的状况须得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最终她也只能无力摆手,叫两个小辈忙自己的去。
何念新便道是:“蛮族的话,我倒有一步闲棋,却可用了起来。”说罢,她便将独孤蛮的事献宝了出来。
怀夏点点头道是:“他自幼在蛮族长大,更了解蛮族做派,的确可用。”
“正是正是!若无此后顾之忧,我父王也可抽出手来救驾了。”何念新高兴道是,“正巧我师兄师姐们已经赶去凉城了,到时候也可帮上忙。”池崖少年们此事正负责着搅动朝廷军殿后的粮草,时不时地放把小火,偷几袋米之类的小事,搞得朝廷军仿佛有几只苍蝇死活赶不走似的,烦的苦不堪言。
将凉城那边的事商量妥当了,何念新这才道是:“另有一事,我正觉得古怪。”说罢,她将那日在贤王府上发现蒙面人一事前前后后都给讲了出来,言罢,还掏出了那张纸条。
那几个字换做怀夏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什么来。怀夏只是扫了一眼,便将这信收起来,思索片刻后,问道:“贤王府四下里住得都是什么人?这蒙面人送信,却从贤王府经过,恐怕是看中府中空『荡』好躲避。但若送信那处离贤王府很远,他也大可不必走这一遭。”
何念新将周边人家挨个数过。
怀夏立时便有了目标:“太宰。”
“咦?他?”何念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怀夏怎么就怀疑上了那个白胡子老头,“我那日早上还听见他家两个小厮埋怨,说他本要乞骸骨颐养天年,你父皇不让呢。这等该回家歇着的老头,背地里也跟人勾勾搭搭的?”
怀夏摇头道是:“不过是做个姿态,哪怕是为了家里后人在朝廷上立足,太宰也不能现下便告老还乡。父皇恐怕心知肚明。”
何念新嘀咕:“朝中那些重臣,各怀心思,我可琢磨不透。”
“姐姐是懒得琢磨这帮蠢人罢了。”怀夏倒是一笑,话虽轻飘飘的,话中之意狂妄之际。
端坐着的贤妃愈发坐立不安起来。
“不过多亏了姐姐这封信,和我这几日搜集到的消息倒是对应了起来。”怀夏十分高兴,又更靠近了何念新一点,旋即才想起来今夜里母妃还在呢,于是又缩了回去,道是,“姐姐,你们池崖门里还有多少人在梁京城?其中有没有能和你一样顺利潜入皇宫的?”
何念新掰着指头数了数,一只手便能数清了,不由得撇嘴:“我带着大伙儿下山就是为了游玩人间的,他们自然是哪里有热闹去哪里,此时差不多都去凉城了。再者说,留下那几个,翻个皇宫的墙自是都能跳过来的,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恐怕不行。”
这下怀夏为难了起来。
何念新拍着胸脯:“可是有我呀,怀夏,你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就好!”
怀夏喃喃,她胸中笔墨勾勒,将一切串联起来,愈发清晰:“这些年,先后经历九王叔、贤王叔、江嫔,诸般此类,种种件件,父皇此时,恐怕不敢轻信这宫中、这朝中、这天下任何一人。”
“那还不是他自己折腾的,我父王怎么了。”何念新不满嘀咕。
“他从不偏向任何一人、一家,而是乐于挑拨起两派相争,互相消磨,如此,他才能安心坐看。”怀夏自觉寒意侵染,拢了拢衣衫,“尤其是,立太子一事。宫女所出的大皇子也好,皇贵妃膝下的二皇子也好,德妃年岁略小的三皇子也好,都得过夸赞也挨过训斥。”
何念新歪头,没弄明白怀夏是打算说什么。
“太宰乃皇贵妃外家,受文臣拥戴。而如今统领梁京的那将领,乃是德妃外家,在武将中极有声望。”怀夏而今将前后事一一对应起来,“这两派自然拥护不同的皇子,互相掣肘,一直相安无事。”
“……而因为想要再分拨出人来对抗我父王,”何念新也明白了过来,“你父皇调动了拥护三皇子的那些武将,未曾想引狼入室了,只好赶紧找借口把人给发派出去,叫他们跟我父王再斗上一番?——只是未曾想,这家伙玩起了阳奉阴违这一套,屯兵于深山中,其野心昭昭了。”
贤妃终是坐不住了,颤声道是:“两个小丫头的,怎好『乱』猜!”
“确实也是猜的。”怀夏倒不否认,只抖了抖手中的信纸,“照理来说,两皇子还年少,父皇也正值壮年。这些人,就算拥护着皇子,也不必要早早行此险招。恐怕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事,推着两家都走上了这一步。——武将是要举兵谋反,太宰……怕是要下毒。父皇他,这些日子,身体可一直欠佳。”
“信中所言‘那物’指的是……”何念新恍然道是,“你说要我池崖门中人潜藏在宫中,是要我等护驾吗?”
“正是。”怀夏点头。
贤妃终究没能稳住,失手摔碎了手边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