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夫人躺在病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她胸口巨大的割伤尚未痊愈,但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在她身边的病床上,小蒙正在闭目养神,嘴里小声咿呀着,他的腿上裹着一层略微泛黄的绷带。
玛丽夫人的病床离窗户比较近,她望了一眼阴雨连绵的天空,叹息了一句:
“太阳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啊?”
此时的院长室显得有些紧张,院长穿着他那件宽大的袍子一个个处理骑士的伤处,说是伤处,其实他们全身几乎都被烫焦了,老院长从来没治疗过“被闪电击中”的患者,此时只能按照烧伤和电击伤来处理。
院长室里一共有八个人,院长自己,五个……不,其实是六个骑士,还有一个骑士们的敌人。
院长尽力处理了他们身上的伤,接下来进入听天由命的时间,那场激烈的战斗还在院长的面前浮现,他觉得拉蒂尔能够战胜拥有这种强大能力的敌人,实在是了不起,这一来源于他善于思考,足智多谋,二来,是因为吉克。
院长突然听到一阵窸窣声,他寻找着,看是谁这么快就醒过来。
他先望望骑士们,没有,于是他很激动,想来一定是拉蒂尔醒过来了,因为照理说导致拉蒂尔昏迷的不是吉克的雷柱,而是他自己过度释放力量,然而他看了一眼拉蒂尔,拉蒂尔的身上缠满绷带,依然处于昏迷状态。
院长慌了。
他看向吉克。
吉克已经苏醒了,作为肃清小队的成员,他的基础能力还是远远超过一般人。
院长虽然有些紧张,还是用镇定的语气问道:
“你叫什么?”
“吉克。”
“我救了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是医生,这是我的工作。”
“谢谢您。”吉克翻找衣袋,找了半天,最后在地上发现了几乎燃尽的五万拉。他把钱捧起来,递给院长,就在这时,他的手重重地垂落在地上,钱撒了一地。
院长看着吉克艰难地翻动身子,打算把散落的钱的碎片拾掇成一堆。
“不必了,”他说,“我不收你的钱。”
“不行,”吉克道,“您必须收。”
院长走过去,将他推回临时铺就的席子上,弯下腰,自己拾起那些碎片。
“你,为什么不杀他们?”院长问道,“你收手了,对么?”
吉克笑笑:
“我实力不济,他们的身子很硬,而且我担心弄坏了建筑要赔钱。”
“你在骗人,”院长收敛了钱,掖回吉克的十二层口袋(当然,现在接近于烂布)里,“能把电磁系的骑士队长劈得没有行动能力的雷柱,在劈了一个热系的骑士以后,他竟然还能扑上去阻止你,这合理吗?”
“他不是骑士,跟他交过手就知道,他不是每天操练的那种人。”
“正因如此!”院长说道,“你看出来这个人不是骑士,所以使用的雷柱没有这么强!”
吉克低头不语,良久方笑:
“不愧是您。说得不错,我想来,任务完成,我把钱拿到手就行,没必要杀人。”
他抬起头,望向空乏的四壁:
“我以前杀了很多人,就在去年,我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是在一个村里人都生了病的村子里。”
肃清小队这个名字,想必您一定听说过,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名字,但是当别人问起它的职能时,大多数人只能答一句“肃清反王国的势力”,其实并非如此,准确地说,是“肃清任何危害王室的可能”。
就在去年的时候,瘟疫开始蔓延,就像十年前一样,很多人开始生病,您是医生,这件事您应该知道。
也正如十年前,病毒是从东部边界开始蔓延的,病毒不会通过其他途径传播,唯一的传播途径就是“人”,只要和生病的人共处一段时间,那个陪同的人就会得病,致病机理至今也不清楚,因为研究出疫苗的人已经死了。
被我杀死了。
一天,我们肃清小队接到命令,去屠杀已经大面积染病的村子,您看吧,这就是他们商量良久得出的结果,我记得他们说“既然是通过人传播,那么只要得病的家伙都死掉,病毒也就消失了”。
当时的我奉命去屠杀一个东部的村落,我对此已经是驾轻就熟了,只要到地方,开始无尽的落下闪电就行了。我没有负罪感,因为没有人来责备我,报复我,从来没有,我的屠杀是精准的,快速的。我常常连村民的悲鸣都还没有听到,整个村子就已经成为土灰。
顺便一提,我当时很喜欢用球状闪电,因为比起雷柱,这样比较有破坏感。
我的能力只能在雨天使用,不过东部临海,村庄又靠近提尔提斯河,因此我一到那里,就是雨天。
我的构想很简单,只要到地方,放雷,一切就结束了,就像往常一样。
但是当我到达村庄时,我发现事情不对劲。
那个村子几乎已经毁灭了。
我看见残破的房舍,久未修整的围栏,庄稼地杂草丛生,动物的尸骸恶臭冲天,地面上散落着不知什么生物的血和粪便,整个世界像是空无一人。
这时候我看见一个青年抱着一瓶东西跑过,我才觉得这世界有点生机。
他很健康,显然不是病人,但是我还是释放了球状闪电,闪电宛如一枚从山崖滚落的火球,所到之处皆被燃尽,那个人叫了一声“球状闪电”,就被火球烧成了焦灰。我又开始释放球状闪电,在雷鸣之中,整个村子竟然出奇的悄寂,没有人出声,村子最终被毁灭了。
我正要离开,突然有个老头从我身后跑过来,他就像没看到我一样,径直跑到那人身边,没有哭喊,只是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