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赟放了句狠话,本以为姜怀平会因为做贼心虚,而露出什么破绽来。
但是令姜赟意外的是,听到了这句狠话之后的姜怀平,脸上竟然露出了微笑。
那微笑的态度,不像是胜券在握,更不像是为了缓解尴尬。
倒像是有些……欣慰?
姜赟的心中生出一丝疑惑来。
如果刺杀父皇这件事的幕后真凶就是姜怀平,那他凭什么这般从容?
这根本就不合理啊……
不过很快的,那一丝欣慰的笑容便从姜怀平的脸上消失。
他张开嘴,淡淡地说道:“这么说的话,杀死奉武镖局镖师,以及其家属的人,就是你了?”
听到这句话,姜赟心里咯噔一声。
包括在一边静观事态发展的陈贤,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姜还是老的辣啊,姜怀平这个切入点,实在是有些敏感。
他不说姜赟秘不发丧,导致姜怀安长达半个月没能入土为安的事情。
他竟然选择了用奉武镖局那些人的死来做切入点。
或许是因为姜怀平知道,姜赟之所以选择秘不发丧是为了捉拿凶手,在这一点上他的想法和做法都不能说是铸成大错。
唯独之后,将奉武镖局极其家属,总共四百多口人,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杀死的举动,才是难以容忍的。
就算犯下了刺杀皇帝的重罪,以谋逆论处,应该牵连的人也不过是其本身的九族而已。
其他的那些人,何至于被牵连啊?
面对姜怀平的质问,姜赟没法回答不是。
因为本身,他的心中就对这些无辜被杀的老百姓有着些许的愧疚。
时至今日,姜赟还能梦到那天夜里,躲在一棵树下,朝自己双手合十,哀求自己放过她的妇人。
如果可以的话,姜赟又怎么会想要做这种事情呢?
但是他别无选择啊。
“……是我。”姜赟艰难的点头,承认了下来。
满朝文武自然又是一阵震惊。
之前这个消息刚传出来不久的时候,大街小巷里都在流传着什么奉武镖局惹到了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组织鬼庄了。
又有说是奉武镖局的仇家找到了大荒山上的疯子把他们全都给杀光了。
总之到最后,做出这件事的人总是逃不掉丧心病狂这四个大字。
所有的大臣们也都认为,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他们奉武镖局跟什么人的私人恩怨,属于江湖上的事情。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做出这一切的,竟然是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的大晋国皇子,晋王殿下。
要知道,那天是除夕之夜。奉武镖局的镖师们拖家带口的前往奉武镖局内举办宴会。
那一天可不是只有奉武镖局里的那些镖师,还有他们的父母妻儿,兄嫂弟妹。
据说失踪的那些人里面,年纪最小的甚至还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连婴儿都不放过,做出这种事的人,岂是丧心病狂这四个字就能够形容的?
“殿下……”王高远抿着嘴看向姜赟,他的表情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是真的不愿意相信,姜赟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呵呵,你承认的倒是痛快。”姜怀平看了眼姜赟,淡淡的说道:“那么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
只是为了泄愤,为了一时的痛快,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对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痛下杀手。
其中还不乏老弱妇孺,甚至还有尚处于襁褓之中的婴儿。
犯下此等泯灭人性的罪行,你与禽兽又有何异?
即便那奉武镖局的少东家金正礼,和副镖头的儿子林北是刺杀先帝的凶手,按照我大晋律法,株连也只是株连金、林二家的九族。
根据太安府衙所统计出的失踪者名单,足足四百多口人,就在那天一夜直接被你杀了个一干二净。
姜赟啊姜赟,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在这一点上,你跟你的父亲简直是天差地别啊!
你父亲宅心仁厚,看到老百姓挨冷受冻,他都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脱下来盖在人家的身上。
你再看看你,你做的这些叫人事么?!
这个皇帝,你配当么?!”
姜怀平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他竟是进入了痛心疾首的训斥模式。
这并不奇怪,毕竟有着父母不在,长兄为父的说法。
如今先帝去世,姜赟的生母身份又不为人知,是死是活,都没几个人知道,作为姜家上一代最年长的大哥,开口教训姜赟也不是问题。
但是,这在姜赟的心里,问题可就很大了。
因为姜怀平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十分可疑,他似乎是在故意的排挤自己。
避重就轻,把自己做的错事单拎出大说特说一通。
要是这是在私底下发生的事情,姜赟肯定会相当虚心的接受下来。
但是,现在可是在垂拱殿上,在文武百官的面前。
姜怀平此举,不就是想要在满朝文武的面前,将自己所做的错事公诸于众么?
听着姜怀平的话,姜赟紧咬着牙关,攥紧了拳头。
而此时此刻的陈贤,则是在心中祈祷,姜赟最好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选择跟姜怀平动手。
打得过打不过的倒是另说,重点是现在姜怀平绝对巴不得姜赟犯错。
他已经通过方才所说的那件事,让满朝文武觉得姜赟是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了。
接下来只要姜赟忍不住跟他动手,那么姜赟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像陈贤这种知道内情的人,才能够体会到姜赟现在心里有多么的憋屈。
他要是真动手打了人,那也不能完全的怪他。
可是,知道内情的毕竟是少数啊。
对姜赟的行为作出评判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不知道内情的啊。
他们只注重于眼前发生的事情,以及既定的结果。
至于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他们是不会去理会的。
甚至连了解都懒得去了解。
“这个混蛋……”陈定心都忍不住了,他咬着牙说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番话,他难道是不想让姜赟继承皇位么?!”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是这样没错。”陈贤叹了口气道:“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姜怀平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横插一脚啊。
当初皇后娘娘跟我提起他的时候,听了娘娘转述的那一番话,我还天真的以为他真的是来帮忙的。
没想到……我真是没有想到啊。”
说到这儿,陈贤的心里懊恼不已。
他又自责,又愧疚。
当初皇后曾经把他找来,跟他商量过如何应对十四年后忽然进京的姜怀平。
但陈贤却自信满满的说没有必要,还说姜怀平如果真的那么说了,那么他可能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回来的。
之后自己还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总而言之,那意思就是让皇后不必提防姜怀平。
而现在,发生在眼前的一切,都在狠狠抽着陈贤的脸。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姜怀平的所作所为,都不像是希望姜赟继位才会作出的举动。
“殿下!您怎么能这么做呢?!”
“就是啊殿下!再怎么说,那些孩子也不应该被杀啊!他们是无辜的,至少应该放过他们才是啊!”
“唉……先帝的孩子怎么都是这样的呢……
长女就不提了,看看这个长男,还有次男……
先帝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偏偏在后代上是青黄不接啊,真是叫人寒心。
恐怕先帝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吧……”
“……”
耳中听着满朝文武你一言我一语,姜赟的心里难受极了。
不过,他不是因为姜怀平对自己的态度而难受。
更不是因为这些人把自己与姜贺相提并论而难受。
他难受的是,自己可能叫父亲失望了。
如今大势已去,大臣们对自己的态度已经算是一边倒,都不再对自己抱有期待了。
那么继承皇位这件事,恐怕也很难成功。
再照目前这个局势来看,倘若自己不能继承皇位,那么就会是由姜怀平来继承。
父亲一定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姜赟的心里,再度充满了对父皇的愧疚。
虽然父皇的遗嘱还能够拿出来说事,但是……姜赟自己知道,那是假的。
姜怀平心里,也一定清楚,说不定他还找了什么人来作为应对。
姜赟瞥见在殿外探头探脑的郑太医,苦笑着叹了口气。
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背叛了,而且不提这件事,还能相对的保留住陈贤的面子。
所以姜赟看着姜怀平,十分干脆的道:“伯父说的是。
除夕之后,侄儿的心中便已经是充满了愧疚。
侄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每每闭上双眼,侄儿的脑海之中便会有那些亡魂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