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疲惫地摆摆手,看着身边的那套孝服,王妃当然晓得,自己该穿上这套孝服,出去举哀,让众人知道,自己依旧是楚王府的主母。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王妃已经不愿意了,自己眼角都瞧不上的村妇,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争赢了又有什么意思?王妃把孝服抱起来,把头埋在孝服里面,默默地哭起来,程嬷嬷晓得这会儿怎么劝王妃都不行,也只有看着王妃在哭泣。
次妃被送回房后,倒也没有立即来寻琼竹的不是。等琼竹回到灵堂,灵堂已经布置完毕,琼竹走上前,接过顾嬷嬷送上的香,在烛上点燃,默默地祈祷后插进香炉里。有资格来楚王府吊唁的人并不多,除了省城几位高官的夫人们,就是楚王府的亲眷了。
让琼竹有些意外的是,最先来的竟然是自己娘家人。看着方大嫂一身孝服满脸悲戚地走进灵堂,琼竹还愣了一下,才按照礼仪还礼。
方大嫂上了香,顾嬷嬷也就把方大嫂请到旁边和琼竹说话。
算起来两人还是极近的亲戚,可是琼竹和方大嫂实实在在很陌生,倒是方大嫂一点也不外道,给琼竹行礼后就道:“原本婆婆也要来的,只是早起知道了这个消息,不小心摔了一下。所以只有我来了。”
“娘摔的重不重?”琼竹总算找到了话题,方大嫂道:“婆婆摔的并不重,只是挫了点骨头,这会儿由丫鬟服侍呢,世子妃……”
方大嫂说着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很快就要改口唤您王妃了。”
这一句就让琼竹知道自己娘家人为何来的这么早了,这是要让省城中的人都晓得,他们将成为王妃的娘家人了。琼竹觉得兴味索然,轻声道:“朝廷还没下旨呢。总还有……”
“不过个把月的时间,就有旨意到了。再说了,这楚王太妃是谁不知道,但这楚王妃是谁,这是准准的。”方大嫂的语气已经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了,琼竹顺利成为楚王妃,等到再生下一个儿子,那地位就会更加稳固不可动摇,自己家的荣华富贵就是一片光明。
琼竹听出方大嫂话语中的兴奋,竟有些不想说话,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王妃的娘家人也来了,前来吊唁的是王妃的嫂子,琼竹还了礼,王妃的嫂子听说王妃很哀伤,没有出来也就匆匆地往王妃那边去了。
等王妃的嫂子走了,方大嫂才对琼竹道:“来的时候就晓得了,说楚王太妃到底是谁,还要看世子的心意。这会儿只怕是去……”
“朝廷自有制度,外面人胡乱猜疑罢了,怎么嫂子你也猜疑起来了?”琼竹觉得,自己这两天说制度都说的头疼了,方大嫂急忙收口:“不过闲着几句。”
这样的对话真是让人觉得无趣的不得了,琼竹忍不住看向这四处一片白的灵堂,不知道丈夫在做什么?按说他也该来灵堂之上。
罗顷这会儿被次妃叫去了,听到次妃的要求,罗顷的嘴巴闭得很紧,什么都不说。
次妃看见罗顷这幅模样,急的不行,推了一把罗顷:“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我要做楚王太妃,这是你爹许给我的。”
“娘,藩王又比不得皇帝,没有两个太妃的道理。王妃尚在,您怎么做楚王太妃?”
罗顷终于开口,语气却很无奈,然而他话中的无奈全没被次妃听见,她只微笑:“别的藩王府也有嗣王生母做太妃的情况出现,你请朝廷依例就行!”
罗顷哪肯吐个是字,就在次妃又觉得儿子实在太不像话的时候,吴内侍悄悄走进:“次妃,王妃的嫂子来了,直接进了那边,只怕……”
“她嫂子是比我嫂子精明些,可也不过是市井见识,怕什么?”次妃说着就看向儿子,最要紧的是能生下一个儿子,等到儿子上了位,那些压抑就可以一扫而空了。罗顷看着自己娘的神色,把头转向另一边,哎,要怎么和自己的娘说清楚呢,还是永远都说不清楚了?
“王妃,您这样可是不成的。”王妃的嫂子一走进王妃的屋子,瞧见王妃呆滞的模样,就劝王妃,王妃抬头看向自己嫂子:“这样是不成的,那那样才是成的?”
王妃的嫂子四处环顾了下,见周围都是王妃的人这才坐下,对王妃轻声道:“现在外面都在传说,说次妃会成为楚王太妃,毕竟她是世子的生母。王妃,不管怎么说,您也要抢了这个太妃的位置。”
“原来你们想着的,还是你们的荣华富贵!”王妃的话让她嫂子脸一红,接着就强撑着:“可是我们的荣华富贵,也是王妃您的荣华富贵啊!”
是啊,荣华富贵啊,所以为了这样的荣华富贵,所有的人都要去争,去抢,去做那些不能说明白的事,去说那些不愿意说的话。而自己的心灰意冷,就会变成不是,王妃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程嬷嬷忙要上去安慰王妃,王妃已经挥手,对她嫂子道:“我已经明白了,我已经了解了。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走吧,我会按你们想的,去争,去抢!毕竟我是王妃啊。”
王妃说着,眼泪突然又掉落,她嫂子和程嬷嬷不知道王妃的意思,二人站在那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到了下午些,次妃的娘家人也来了,那时琼竹已经十分疲惫不堪,等到次妃的娘家人往次妃那边去,琼竹就让内侍丫鬟们都在灵堂瞧着,自己先去房里稍微歇息一会儿。
琼竹一走进屋内,就见罗顷呆坐在窗下,琼竹看见罗顷不由愣了一下,接着上前:“你怎么回来了,按说你是该……”
“是啊,我该在请僧众,我该去接待那边来吊唁的人,我该,可是我看着这些满府的人,人人都一脸悲伤穿着孝服,可是真正为爹爹悲伤的,又有几个呢?”罗顷没有抬头看着妻子,只是喃喃自语。
“起码还有王妃,还有你!”琼竹说的是实话,罗顷看一眼琼竹:“你果然和原先一样,不愿意说谎话来骗我。”
“我也伤心的,但是因为你,而不是因为……”琼竹话语中有保留,罗顷笑了:“我懂你的意思,起码还有你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在我面前,从没戴着面具地生活。”
琼竹看见罗顷的笑容如此凄凉,伸手把丈夫抱在怀中,罗顷疲惫地叹气:“琼竹,我这会儿才晓得,我所要面对的,首先竟是我娘的胡搅蛮缠,而她并不认为自己的那些话,是胡搅蛮缠。”
“我知道。”琼竹怎么不清楚自己的亲婆婆是什么样的人。
“我原本以为,娘对爹爹起码也有几分感情的,可我方才才知道,她全无半分感情,对她来说,爹爹不过是,不过是……”是博取荣华富贵用的,那么自己也是博取荣华富贵用的。次妃说的话,罗顷不愿意再回忆,因为一旦回忆,就能让罗顷知道,自己的娘,其实对自己的所有好,都是因为自己是能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的保证。
“要哭就哭出来吧。”琼竹安慰丈夫,罗顷嗯了一声,但那声音还是那样的破碎,琼竹叹气,罗顷和自己毕竟还是不一样的,感觉到自己的衣襟已经被罗顷的眼泪打湿,琼竹刚要再说什么,就看见罗顷抬起头,对琼竹道:“我这会儿明白其实也不晚,罢了罢了,我就当自己从此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说什么赌气的话?”琼竹伸手抚摸丈夫的脸,接着琼竹安慰罗顷:“再说,你还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