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年六月,以玉邈为首的一批子弟在曜云门结业。
丁巳年三月,东山玉氏家主玉中源得道升仙,要去人间历劫三年。玉家一应家事,均交九子玉观清操持代理,其余八位兄长辅助。
丁巳年四月初,展氏和乐氏合办了六大仙派的清谈春会,秦家大公子秦牧与玉家新家主玉邈在宴席上,目不相交,袖不互碰,擦肩而过时,甚至连个余光都不分给对方,不管由谁看来,这二人都是相看两厌。众人议论纷纷,认为玉秦两家的世仇怕是百年难解了。
丁巳年四月末,虎泽涧附近的村落中出了怪事。一个年近五旬的老妇自扼而死。家人发现其尸身时,她双手握颈,喉管已断,死相凄惨。
常人根本不可能扼死自己,更别提一个普通年迈的老妇,仵作验尸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更古怪的是,老妇与其孙子同住一屋,老妇死去后,她年仅五岁的小孙子不翼而飞,而屋旁的草木倾倒,腥气扑鼻,布满了蛇行之迹。粗略估计,当夜得有百余条蛇经过。
……要说起来,江循只在大学食堂打饭时见过此种盛景。
虎泽涧属于渔阳秦氏管辖范围的边境地带,调查起来有诸多不便,但江循还是带着乱雪毅然前往。
近来,秦夫人杨瑛已经快把江循逼成半疯了,隔三差五来找他谈心,每次的开场白都是“牧儿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套路得让江循心累。
为了躲相亲,江循毅然决然地向秦家主请命,来调查虎泽涧之事。
往虎泽涧去的路上,江循共下剑吐了两次。擦着嘴重新往剑上爬的时候,他虚弱无力地对乱雪道:“……你飞低点儿啊。”
乱雪自知惹祸,一边心疼地拍着江循的背,一边解下腰间水壶,给江循漱口:“公子,我,御剑不好,对不起。”
江循扶着乱雪的胳膊,安慰地拍了拍:“没关系,是我不好,我容易晕剑。”
阿牧插了嘴:“……小循你明明没有晕过玉邈的剑。→_→”
江循骄傲脸:“那当然,玉九是谁啊。”
阿牧:“……○| ̄|_”
害得自家公子身体不适,乱雪愧疚得眼圈红红的,嗫嚅道:“那我,飞低一点。”
一起步,江循就意识到乱雪果然是个实诚孩子。
……离地1.5米的高度,绝对称得上低了。
即使这样,乱雪还是小心翼翼的,双手抓着江循的手,挂靠在自己腰间,紧张询问:“公子,还晕吗?”
江循:“……乱雪,我觉得咱们还是下来走路吧。反正离虎泽涧不远了。我正好下来溜溜弯。”
结果,两人还是选择了最为安全的步行。这导致他们进入有人烟的地带时,天色已近傍晚。
临近虎泽涧共有两个村落,名为山阴、山阳
。两村落在山中,如分立的两片孤岛,开门见云,云深不知几许。此地常年潮湿,丛林密布,常有野物出没,又多山珍宝树。这两样便成了两村居民主要的生活来源。
出事地点在山阴村,江循和乱雪自东面上山,便先进了山阳村。此地倒是安详和乐,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三两垂髫小童拉着自制的风筝欢笑奔跑,趁着东风未尽,比赛谁的飞得高些。距此不远的石河滩边远远坐着几个垂钓的人影,几个老者在对弈、摆古、谈天,倒是有些桃花源的意味。
江循携乱雪走向正在谈天的几位老人,而二人不同于本地人的装束也招致了老者们的注意,几双浑浊的眸子齐齐锁准了江循的脸,接下来便是他玄衣红袍的装束和腰间的金蹀躞。
江循倒也坦然,大步走近后,先恭敬地施上一礼,才开口问道:“老人家……”
还未等江循报明来意,其中一个老人便皱起了眉头:“你们不会也是来问山阴的事情的吧?”
……“也”?
不明情况的江循只能赔笑:“是。”
几位老者的脸顿时集体皱成了树疙瘩,互相看了一番后,那最先应声的老者便摆摆手:“我们什么都不晓得,不晓得。我们同山阴村没有交游。”
……有问题。
然而,问题再大,江循也不能撬开几个老人家的牙关问个究竟。确定眼前这些老者都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后,江循便领着乱雪,乖乖地直奔山阴。
山阴村距山阳村不过七八里路,穿过一片树林便能到达,但越靠近江阴村,荒僻之感越盛,江循的鼻腔里满满弥漫着腐烂枯叶的气味,糜烂稀糊的叶子踏在脚下,发出叫人恶心的唧唧水响。
江循正走着路,突觉背后生寒,乍然回首,扫视四周,拈起灵诀,以感知是否有魔力的流动。
很快,他松了一口气。
江循突然停步,引得乱雪也站住了脚:“公子,怎么了?”
确定并无异常后,江循牵住了他的衣角,答:“无碍。”
……应该没有人偷窥自己吧,仅仅是错觉而已吧?
二人继续朝山阴村方向进发。脚步声消失之后,那被瘴气和潮气濡染到腐烂的浆树叶堆,奇异地发生了形变:一条细长颈子的银环蛇从其中钻出,吐出鲜红的信子,竖瞳泛绿的蛇眼中毫无感情,呆滞麻木,身上片片的蛇鳞被月光映出了恶心的油亮色泽。它朝着二人前襟的方向观察了一会儿后,便呈s型贴地游走,追随二人背影而去,悄寂无声。
在一轮巨大的圆月挂上西天的夜幕时,江循他们总算到达了山阴村。
没有一个人的山阴村。
连虫鸣声都没有的山阴村。
没有炊烟、没有灯光的山阴村。
看着眼前的一切,江循有了掉头回家相亲的冲动。
他麻利地躲在了乱雪身后,双手抓住他的衣服,下令道:“我们走。”
乱雪从不会对江循的命令产生任何怀疑,即使是保持着这么一个诡异的体位时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