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瞥了眼自己的哥哥:“疯子。”说着给两人续上茶,“温四爷制香的时候,说他吹毛求疵一点儿不为过,一瓶梅花香露,少用两朵梅花,他都闻得出,偏不让进铺子。”西子撇撇嘴,“那些有‘缺陷’的香露,全都给我用了。”
或许是因为温西岫对商品质量严苛的态度,令笑笑觉得放心,甚至振奋,当年的喜悦香水恰恰诞生在全球股市崩盘的1929年,据说‘喜悦’的诞生令人们重拾对喜悦的渴望,芳香的味道冲淡了经济大萧条年代的紧张气息。——“坚持使用足量的最佳花材,是调香师的本分。我相信,认真调制出来的气味,是可以给人以希望的。”笑笑道。
温西岫直视着笑笑,仿佛此刻才刚刚认识眼前这个小姑娘,良久方道:“瑛园心里的香露该是怎样的?”
笑笑将身子靠在椅背上,认真想了想:“我想,对香露的分类就如同香露本身带给我们的香调。前调往往是最清新扑鼻的,但也往往很短暂;中调渐渐舒展,气味开始稳定,让人可以慢慢展开遐想;后调一定是最绵长的,甚至可以持续几天,味道于沉敛中有霸气,是那种可以被称为灵魂深处的东西。”
笑笑发觉,这大概是来到元龙朝之后,第一次对外人展开自己。
西子不再吃,静静地听。温西岫不再微闭眼睛,而是望着外面的夜景,手上握着茶杯,西子看得出哥哥的手指在用力,甚至在出汗。
笑笑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地响起,仿佛那种深夜里不曾凋谢的一小朵一小朵茉莉花——
“那我们就根据这个分类,来说说香露带给我的感受。第一类,是比较直白的味道,比如玫瑰味儿,兰花味儿,或者丝绸味儿,木头味儿,石花茶的味儿,总之是真实存在的一种味道,我们完全可以准确捕捉到。第二类,就如同我方才说过的中调,与其说是气味,不如说是一种遐想。这类味道开始从直观变得含蓄,比如雨后的味道,说不清是泥土还是青草味儿,又或者是雨伞发出的那股子桐油味儿,亦或是某个人递过来擦头发的帕子上的味道;又比如,午后抱着猫在院子里慵懒的味道,有可能是猫的味道,也有可能是太阳的味道,还有可能是院子里植物的味道,甚至炉子上热着的牛奶味儿。”
西子很仔细听着每一个字,明明都听懂了,却又似乎都没听懂。
温西岫的嘴角微微弯了弯,望着笑笑,只觉得今日给她选的那三瓶香露又不大对了,该加一些松叶和桃花心木。
笑笑很少这么大段大段地讲话,幸而刚吃饭补充了能量,不然肯定要虚脱。
“至于第三类,那就在灵魂深处了,说不准哪一种香味儿就能撞进谁的心里去。这个很难解释,假如,我们给某款香露起了个名字,就叫‘母亲花’,主香设作是晚香玉,再配以其他辅香。有的人闻到了,非常合意,因为他的母亲本来就最喜欢晚香玉;有的人也闻到了,这个人的母亲却喜欢牡丹,但他儿时家里的院子就种着晚香玉,晚上母亲来床边给孩子掖被角的时候,孩子朦胧中常能闻见窗外晚香玉的香气;第三个人,是个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庶子,几乎没有几次和亲生姨娘独处的机会,晚香玉令他想起了亲娘给自己做的鞋面里衣汗巾子,那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花纹;最后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那么,这款香露赋予他的就是对于母亲的全部想象,自己的母亲可能是一个发髻上别着晚香玉的温柔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