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从后晌一直持续到黄昏。
曾有一度天光大暗, 令人误以为是深夜。
父女二人坐在廊下, 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沉默中看雨听雨, 苦熬时光。
直到不必乌云遮掩, 天真的彻底黑下来,才有个小丫头跑将过来回报:“恭喜老爷得了贵子!”
起帆惶『惑』回头:“太太怎样了?”
“还、还在拼力生第二个。”
起帆脸上看不见笑意:“这么久了才生出来一个,也不知是否撑得下去。”
丫头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傻愣愣地站在廊下, 本以为这一声报喜自己能得赏钱呢……
笑笑也问道:“稳婆是怎么说的, 我娘还吃得消吗?!”
“奴婢也没细问,只慈姑姑让奴婢来给老爷报喜,奴婢就先过来了……”丫头怯怯站在那儿, 感觉自己像犯了什么错。
也不知雨是何时停的, 一阵阵湿润的晚风吹过来, 带着枫香树青涩的花香。
起帆摆摆手,让那丫头先去了。
笑笑坐不住,索『性』站起身来,望着被雨打湿的亮晶晶的夜院:“我前几日还嘱咐娘,让她在生产之前吃些巧克力的, 那东西最是补充体力。”
“说是吃了两块。”起帆倒是清楚这些细节。
“哦……”笑笑顿了顿, 突然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劲儿,紧紧拉住了父亲的手, “咱们去!何必被那些死教条束缚?爹连张小手都请来了, 又何必在乎自己能不能进产房呢!”
女儿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 令起帆也惊呆了:“只是,咱们这样风尘仆仆地走进去,只怕会把干净的产房弄脏了。”
也是,如果带进细菌去就不好了,笑笑僵住了动作:“要不,咱们就隔着窗子听动静,给我娘鼓鼓劲儿也行啊。”
笑笑只觉得父亲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好,咱们去。”
父女二人就这样拉着手,快步向后一进院走去,绕过天井,穿过抄手游廊,刹那间只觉得变戏法儿似的,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了明亮的清辉之中。
原来是雨后的风吹走了天上的最后几缕云,将月亮完完整整地『露』出来,此刻才发觉今晚是个圆月夜,天边一盏冰轮,直照得宇宙澄澈,人间清明。
老太太由两位媳『妇』儿扶着,也正立在院中看那圆月,一时看到起帆父女二人走进院来,倒是一脸意料之中的神『色』。
只听得一阵清晰有力的啼哭声骤然而起,随即又有一阵洪亮的啼哭声伴随其响起来,两个哭声此起彼伏,在夜里简直响彻云霄。
笑笑简直被这响亮的哭声震撼到了,扭头看看父亲,见对方也像不敢相信似的,一脸认真地侧耳倾听着。
随着正房大门一声响,一位丫头走出来,正是珊娘身旁的眺雁,此刻『露』出满脸喜『色』,向院中诸位行了个礼:“恭喜老太太,恭喜老爷,咱们太太生下了一对哥儿!母子平安!”
笑笑一时也顾不得旁人,自己绷了许久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声音里带了哽咽:“我娘怎么样了?”
“女医和稳婆都说太太一切安好,此刻只是极其乏累了。”
起帆已经快步向屋中走去,笑笑也急忙跟上前去——起初还想着和爹一起在窗户根儿大声呐喊助威的:娘,加油啊!老婆,坚持住啊!诸如此类……
走进西稍间的产房,便见勖嬷嬷与慈姑一人抱了个小婴儿,珊娘一脸疲『色』地躺在炕上,眼睛落在两个婴孩的身上,便是一脸特属于慈母的微笑。
笑笑来到炕边,见母亲脸上的汗已被擦去,面『色』因为方才的使力依然有些红:“娘,你真伟大!”
珊娘握住女儿的手:“你有弟弟了。”说着眼睛又落在同样守在炕边的起帆身上:“方才似乎听见了风雨声?”
“娘,雨已经停了,外面一个大大的圆月亮,特别好看!”笑笑若非顾及母亲现在体虚,恨不得立刻就扑到妈妈的怀里。
起帆已经从勖嬷嬷手中接过了一个婴儿,抱过来给珊娘看:“这是咱们的骨肉,和笑笑小时候一个样!”
慈姑抱着另一个婴儿也凑过来:“这两个哥儿还真是一模一样!”
笑笑也欢欢喜喜望着这两个弟弟:“咦?方才他们两个还大哭大闹的,这会子又静下来了。”
慈姑便笑道:“有亲爹娘守着,自然舍不得哭。”
一时,老太太和两位太太也进来了,老太太先不着急看孙子,而是走到炕边儿来看媳『妇』:“老三家的这回累着了,可得好好补补身子!”说着又凑近了珊娘,低声道:“这一下子三房算立住了!”而后又向笑笑道:“你娘这回有主心骨了!往后你也有娘家兄弟撑腰!”
笑笑望着那两个襁褓中的肉团子,指望着这两个小东西给自己撑腰?黄花菜都凉了。
但笑笑还是由衷高兴,似乎这是来到元龙朝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二太太蒋氏也不甘落后地赶过来说吉利话:“三弟妹真是争气!一下子就得了两个哥儿!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瞧瞧三弟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