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望,正如曾经在青衣河畔。
一人岸上,一人舟中。
盈盈一水,隔岸相望。
惊鸿一瞥,百世沉沦。
皎洁冰河如霜,冻结了刹那的时光。
苏子墨忘了神,只觉心头有丝久远的记忆苏醒了。
那女子轻步走过来,脚踏在冰湖上,步步生冰花,身后的岁末鹿顺从跟随着。。
眉眼一点点更清晰了,清澈眼眸倒映明月银湖,唇『色』红润如樱,发丝沿着脸庞垂落,身形与华予那白衣轻纱的身影缓缓重合。
在很多年后,无数个孤独冰冷的夜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莹白冰湖,灵鹿群中,那是初见她面容的时刻。
而后痛彻骨髓的思念与虚空令他从梦中惊醒,在半夜里披衣坐起,孑然立于偌大空冷的寝殿,再不能寐。
夜『色』冰冷,霜雪不寒。
“苏公子这么晚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莫非是跟踪我出来的?”
华予语气如常,似乎也不惧苏子墨发现了她的女儿之身。
苏子墨渐渐从忘神中缓过来,恢复了一副嬉笑的表情。
“先生还真是个女子啊,生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呢?”
“此前随行公子,女子之身,诸事不便。此番在外游历,人事复杂,也不便。”
华予的理由说来头头是道,无可辩驳。
“苏公子一点都不惊讶,看来也早就猜出来了吧。”
她身后温顺的白鹿突然低低鸣了声,用头轻轻碰了碰她的肩。
“去吧。”华予温柔地抚了抚白鹿前额的鬃『毛』,口中念道。
那岁末鹿便昂起首,踏步转身离开,领着一白鹿群向冰湖另一侧奔驰去。轻盈的脚步踩在冰面上,绽开朵朵冰花。
苏子墨看着眼前似乎能驯灵兽,通兽语,神秘莫测的女子,思绪翻涌。
心头无数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过了这么久,对于她,自己似乎仍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只是为了捞点金银,顺便围观一下异兽。不知何时开始,却越来越在意她了。
这该如何是好?
华予道,“夜深天寒,该回去歇息了。”
苏子墨点头,转过身,裘衣扫过冰面,带起一阵寒气。
华予顺着他的来时路,穿过冰林往回走,苏子墨也静默地跟在后面。
两人不说话,只有清脆的脚踏冰面的声音,温度也冷了下来。
眼前却逐渐现出一座人形的冰雕,全身晶莹透明,笼着月华,头戴帏帽,长发鹤氅,逸如谪仙,雕的正是华予。
衣身还未完成,雕刀搁在地上,已被冻进了冰层里。
华予面『色』闪过一丝讶然,却马上恢复了淡然。
“我不让苏公子画我,你便雕了座冰雕?”
“怎么样,本画师雕得像不像?”
华予又瞥了一眼,淡淡道,“此像没有面容,估计谁戴了帏帽都是这样,无所谓像不像。”
她这般说着,苏子墨走进冰雕像前,右手一挥,拔出腰间长剑,一刀劈下。
华予见他拔剑,伸手便去阻挡。被剑的戾气划破了羽纱,衣上的雁羽刹那凋落纷飞,呲的一声羽衣破开。
苏子墨被她突然上前的动作惊到,急忙收了剑,“先生这是做什么?我只是要划开冰层取刀。”
“我以为,你要毁了这像。”华予伸手牵住破开的羽衣,站在冰雕前,眼神深藏着一丝难见的柔和。
苏子墨偷笑,一边解下自己身上的貂裘,披在华予身上。
她个头仅到苏子墨的颈部,被苏子墨用宽大的裘衣包住,只『露』出一个头,倒是跟平日里那副冰冷淡然的样子很不同。
“毁了也罢,今日见过了你的样子,以后便可以雕有面容的像了。”
苏子墨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系在冰柱上的缰绳,突然伸出手,一把将华予抱上马,自己骑坐在后面,手持缰绳,驱马往山下而去。
华予被他揽在前面,挣扎不得,只能安然坐着。
从冰川而下,驶入了春秋城中,东边山川之上的天空泛着微青淡蓝,已有隐约的黎明破晓之势。
苏子墨身子往前轻探了探,低声说。
“九先生就是嘴硬,心里还是很喜欢我给你雕的像的吧?”
“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