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深夜,苏子墨卧于睡榻之上,房外万籁俱寂,辗转反侧却不得眠,于是随意搭了一条披风,到院中散步。
正闲步到院角湖面长桥之上,突然见到房梁上有一黑『色』人影。
苏子墨心中一惊,飞身追上房梁而去,那人听闻声响,忽地转身。
只见他身穿一袭缁黑的长袍,腰间一条金『色』佩带,面容隐在披散的长发下,嘴角带着邪魅的笑容,玉立梁顶,身姿修长,映着半空中一轮白皑的明月,如暗夜鬼魅。
看见苏子墨,也并不慌张,转身向前准备离去。
“休走!”苏子墨喝了一声,空中一翻,略到了那人身前。
黑衣人回避不及,右手持一把长弯刀,从苏子墨面前一划而过。
苏子墨向后一仰,躲过弯刀袭击,准备拔出腰间长剑,突然才想起并没有带山鬼,倒是随身带了画笔东风。
于是握住玉管长柄,抽身格挡黑衣人的弯刀攻击,笔柄与刀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两人在梁上龙蛇般交错游走,长刀翻旋,狼毫挥动,梁上的连片瓦被全数掀起,碎落一地。
黑衣人弯刀空中舞动,映转月『色』,如花灯流光,忽而刀锋一转,直取苏子墨心门。
苏子墨在空中翻了个身,连连躲闪。
那黑衣人嘴角一弯,长刀一勾,银光闪现,继续攻击过来。
苏子墨被『逼』到了屋梁边缘,将画笔举到胸前,以东风催动剑气。
瞬间,画笔的根根狼毫赫然直立,仿若千万支长箭。
苏子墨猛地伸手一推,东风旋转而出,直向黑衣人『射』去,霍如后羿『射』九日落。
如箭的东风向黑衣人的眉心而去,然而那人的影子却倏然消失,转瞬出现在了苏子墨身后,弯刀一挽,划破了他的披风。
衣袂空中翩跹而落,苏子墨身子一凉,来不及闪躲,一脚踩空,眼看就要跌落。
突然空中一道白影闪过,将苏子墨扶了一把。
望去,只见眼前人一袭轻纱白衣,如墨的长发空中飞散,用缎带简单束了一尾。
月下而立,幽幽冷冷。
“先生还未休息呢。”苏子墨抓回散落的衣袂,披回身上。
“子墨小心,对面的是个堕落神。”华予低声道。
黑衣人轻轻一哼,“又来一个。”
声音尖锐,尾声悠长,亦雄亦雌,说不出的邪魅。同时又持了长刀,疾速袭来。
华予微颌双眼,抬起右手,两指伸直指天,放于唇前,口中默念几声。
她指上生出几丝逸散的墨迹,隐约连成字形。
如写在纸上的文字,一个个闪现浮动着。
随后华予眼神一凝,目光如炬,双臂空中一划,长袖摆动。
墨迹恍若有了生命,成带状向空中飞去,直至刀前,突然游龙似的蜿蜒舞动,光影虚虚实实绕着黑衣人周身游走。
黑衣人左躲右闪,回避不得,拿长刀斩去,墨迹则随之断开,然后又融合而生,如流水般怎么也斩不断。
之后墨『色』又如长蛇一般,缓缓缠绕爬行,缚住了长刀。
任黑衣人如何使力,也挣脱不开。
华予又伸手一拽。
那墨迹猛地一发力,将弯刀空悬在了半空中。
黑衣人没了武器,落在下风,怒喝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与我作对?”
他微微抬头,长发散开,这才『露』出了面容,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漆黑深邃,苍灰的画眉,额间一枚弯弯的黑『色』月牙,指甲如长钩,周身散发着森然之气,与谷神庙中那个雕像所描绘的人完全不同。
“那么请问谷神大人,为何要深夜侵入我们的寝宅呢?”
对面人抬了抬漆黑的眼眸,把华予和苏子墨细细打量了好几眼。嘴角又浮现出兴味盎然的邪魅笑容。
“自然是要来取点东西。”
“月坞乡丢失的桂花糕,莫非都是谷神大人所为?”苏子墨问。
“是又如何?本来就是做给我的东西,我自己来取了,也没什么不对之处吧。嗯?”
“信徒自愿供奉之物,和你贸然盗取之物,当然不同,你心里也不会不清楚吧。”华予沉声道。
“够了!”谷神声调突然一高,脸上掩着一丝杀意。
“奉劝你们,外乡人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儿,否则,让你们尝尝被锁在我北山荒庙上被老鼠啃食的滋味!”
他取回弯刀,留下一句威胁,又倏忽间消失在了空气中,不见半点影子。
“竟然跑了。想不到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神,是这鬼样子。”苏子墨哂笑着说道。
“也罢,我们现在也无法奈他何。”华予淡淡道,纵身跃下了房梁。
苏子墨也跃了下去,“只可惜了这院子,被折腾得『乱』七八糟。于文志要怪罪我了。”
“谷神来过,怕是于爷府上的糕也少了,云耳你找人通报一声吧。”恰巧云耳听闻声响赶了过来,还未走近,华予便随口吩咐道。
苏子墨这才抬眼望去,自从红烛楼的那一夜之后,再见华予,便都是戴着帏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