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今日她『露』出了面容,几缕长发从鬓边滑下,仍是一幅清清冷冷的样子。只是轻锁眉间的朱砂痣,不知为何消失了。
华予眼神也望了过来,撞上了苏子墨凝视的眼眸。
刹那间繁星璀璨,夜昙花开,时光静默,百世沉沦。
那一双明亮的眼眸,倒映出低垂的圆月,和一个白衣女子。
华予的眼睫轻颤了颤,“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明早估计又免不了一番折腾。”
说完摆了摆手,缓缓向屋内走去。
留苏子墨一人在湖畔,静立,风起。
***
第二日一早,去到大堂中,于文志并没有迎过来。走进去,只见他面『色』铁青,眼眶周身泛黑,非常憔悴。
唤作倚翠儿的女子侍奉在旁,今日仍是浓妆艳抹,穿了一袭明黄『色』裙裾。
“于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苏子墨讶然道。
于文志还未答话,倚翠儿便娇声道:”昨夜老爷受了点惊吓。几日精神不太好,怠慢了两位客人,还不要见怪。”
“莫非是因为桂花糕被盗的事情。”
“这当然也是一件,不过不是第一次遇见,也不奇怪。但是,还有一件别的怪事儿。”倚翠儿继续佯作惊吓的语气道:“昨晚老爷正在我房中安眠,半夜闻得外面的动静,惊醒过来,突然见到........“
“见到床前的一对锦履儿,啪嗒,啪嗒,自己走起来了,后又跳起来,撬开了门栓,径直外房外走去,我和老爷俱是一惊,于是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见那鞋儿,啪嗒啪嗒,往姐姐的锦绣苑去了。”
“想不到,我于文志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人,竟是一个妖女。”不能倚翠儿说完,于文志便悲愤交加地感慨道。
“后来那鞋如何了呢?”华予问道,他今日照常戴了帷帽,望过去,总让苏子墨心有所思。
“那一双鞋,进了明荣的房间,走到了她常做绣工的长桌上,方才静了下来。而这个妖女,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我把她叫醒后,问她究竟干了什么,她竟然狡辩说什么都不知道。”
“何以见得这就一定是夫人干的呢?再说即使她会妖术,用其来做偷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未免也太不合算了吗,还不如直接把你勾过去。”苏子墨道。
“话虽如此,但不是明荣干的,还能有谁?你见过哪双鞋自己会走路的?难不成鞋子变成了妖?真是奇了怪了。”于文志气急败坏道。
“于爷稍安勿躁,鞋子成妖也未尝不可能。”华予慢条斯理道。
“在下也略通阴阳之术,知晓些妖鬼之事,要知道,物品用久了,尤其是人灌输了情感而制作之品,的确是容易成精的。”
“九先生的意思是,我那鞋履,是因为有了自己的意志,才每夜走到明荣房里去的?”
“于爷之前也说过,您的鞋履都是夫人精心织造绣成的,其中投注的心血和思念之情,不可谓不深重。鞋履感其情深,化而成妖,夜夜步回夫人身边,多半就是如此了。”
华予一番话,倒是把于文志给说愣住了。
自己自从娶了倚翠以来,的确对明荣颇为淡薄,不但常日里从未夜宿她的房间,即使是家庭聚会等场合,也从未给过好脸『色』。
但明荣却从未有过一丝抱怨,仍是贤惠温柔的模样,默默地绣花制鞋,那副宠辱不惊,甘受冷待的样子,让于文志感到伪善,又有点寒心和不甘。
两人成亲十多年以来,一只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一同执掌家业,游历河山,倒也可以称为神仙眷侣。
直至不『惑』之年,于文志偶遇年轻娇美的倚翠儿,很难不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渐渐冷淡了明荣。
不过总归一日夫妻百日恩,对于明荣的旧情犹在。但她对于自己另娶新欢,那容忍包涵,不争不辨,似乎丝毫不在意的态度。
加上倚翠儿在其间添油加醋,挑拨离间,便让于文志觉得,仿佛从前的一切恩爱点滴,都是逢场作戏,那么如今郎情已尽,她便也不必勉强,奢求爱意。
正是这种不争不抢,甘然退身的态度,让于文志冷了心,干脆将明荣彻底冷落了。而后来出了鞋履的事儿,更让于文志觉着了明荣的伪善和心机深沉,甚至一面都不愿意去见她。
现在想来,究竟是不是自己愧对,误会了她呢?
她『性』子一向善良体贴,娴静温顺,即使受了委屈,也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从不愿烦扰别人。她究竟是对我毫不在意,还是强忍着悲痛,强颜欢笑呢。
于文志本来前日听了华予和苏子墨的话,就对明荣生出了一点愧意。现在一细想,心中突然百味杂陈,如鲠在喉。
华予见了他面上表情变幻,说道:“昨夜于爷睡前穿的那锦履,可否给在下看看呢?”
“自然可以。”于文志吩咐了下人取来昨日穿的云头锦履,至于几案之上。
苏子墨细细打量一番,只见云履的后背,那朱红宝蓝勾线的斜花纹上,还用酡红绳线编织了一双指相连锁的心状花纹。
“锦履并花纹,绣带同心苣。”华予『吟』道。
“夫人真是用心良苦,还望于爷千万不要辜负这一心人呀。”此话一出,于文志心头一颤,旁边的倚翠儿也脸『色』一白。
“至于这鞋履,即使是妖,也是夫人一片痴情凝成的,只为将于爷带回她的身边,并不会伤害您。”
“若您不信,去夫人房中宿一夜,看看鞋履还会不会自己动,便知道了。”华予侃侃而道,沉着的语气不得不令人信服。
于文志脸上还带着一点讶然,但也未再多说什么。
“感谢九先生答疑解『惑』,先生说得有理,我自会斟酌处理。”
“对了,听说昨夜偷花贼在鹤栖苑惊扰了两位客人,可有受到惊吓?”
“没有没有,倒是于老爷的梁顶被我们打斗时破坏了些,实在是抱歉。”苏子墨低头鞠了一礼。
“没有惊吓到就好,梁顶不紧要,我会派人修理的。”
“这位盗花贼,于爷也不用担心了,自会有人来处理。”华予在旁边道,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于文志望着这两人离去,心中想不通道不明,只觉得这两人身份神秘,似乎看起来都不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