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十一月来得比往年都要冷一些,于腾龙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遮住半张脸,又罩上卫衣的帽子,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出了门。这是一趟私人行程,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在市中心的一家私人的心理诊所里,徐医生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正准备迎接下一位病人。
夫妻关系、社交障碍、人格分裂、抑郁症,徐医生是海归回来的心理学大夫,一天到晚总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那些病人要么是眼睛中了无生气,要么就是哭丧着一张脸,整个人像是马上就要崩溃了一样,很多人以为心理医生的工作轻轻松松,每天只要体体面面的坐在椅子上和人聊聊天,就能有大把大把的钱进账,殊不知他们面临着什么样的心理压力。
根据预约来看,今天只剩下最后一位病人了。
距离预约的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徐医生低头再一次确认了一遍这位即将到来的造访者的详细信息。
姓于,还有不到两个月才满十八岁,是个艺人。
真年轻,徐医生暗自感叹起来。
叩叩——
秘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徐医生,于先生到了。”
称呼一个未满十八岁的男孩为先生有点奇怪,但是这是他们这些做心理咨询的从业者对待客户惯常的态度,与年龄无关。
门打开,穿套裙的女秘书裙子一闪,让进来了一个穿帽衫的男孩。
他很瘦,两条腿瘦得像是麻杆一样,是年轻小姑娘们最喜欢的那种带着少年气的劲瘦,脊背挺得很直,应该是长期需要注意仪态养成的下意识的习惯,可是肩上却好像扛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一样,明明站得那么直,可是却让人莫名其妙的觉得他还是佝偻着的。
他摘掉帽衫的帽子,露出染成亚麻色的头发,发质并不太好,有点毛毛躁躁的,乍一看有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
徐医生出于职业习惯,下意识的打量起他的外表来,从躯干一路往上,他的目光终于慢慢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和造访他诊所的其他病人都不一样,他是笑着的。
从推门进来看到他的一瞬间开始,他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下意识的挂上了一副笑脸。不得不说,做艺人的能够被那么多人喜欢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一笑起来就露出来一对尖尖的小虎牙,兽齿一样,徐医生几乎要以为他就是一个阳光健气的大男孩——如果他没有出现在这家心理诊所的话。
“于先生,请坐。”徐医生微笑着示意他坐下来,然后开始了他的职业化流程,“是第一次接受心理咨询吗?”
于腾龙吞了口唾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第一次见面,我们随便聊聊,你不要太有心理负担。”
于腾龙仍然是挂着那副公式化的笑容,徐医生觉得有点奇怪。如果凭直觉来说的话,他竟然觉得那根本不是笑容,而是一张贴在脸上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