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屑的是各种条条框框仍旧约束着女性,却没有约束男性。
承认的是,方玉翠和方玉莹经过崔嬷嬷的教导,穿衣打扮大方雅致,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说话轻声细语,略微一打趣就含羞带怯,很是惹人喜欢。
之前方其瑞还时不时有信来,后来走得远了,信越来越少,从十天到半月,到一个月,何家贤心里担心,又不敢说出来。
待入秋了,梅姨娘叫了她去,让她不必跟着崔嬷嬷再学规矩了,转而跟着她学管家事。
何家贤一愣,以为哪里惹了崔嬷嬷不快,生怕她会连累到然然,急忙去问崔嬷嬷。
崔嬷嬷眯起眼睛笑着打量何家贤,眼里并无恶意。
“二奶奶想多了,您是如此有福之人,老身岂敢为难。”崔嬷嬷笑着道:“不知道二奶奶还记不记得,上次的葵水是何时而来?”
何家贤听了略微心安,再顺着崔嬷嬷的话一想,忍不住恶心反胃起来,算一算日子,应该是有了。只是最近一段时日忙着应付崔嬷嬷,根本没去主意,这样看来约莫是三个月了。
崔嬷嬷于女人的事情上,真是明察秋毫啊。
又听崔嬷嬷说道:“其实于二奶奶来说,学不学规矩都不重要。二奶奶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这些规矩。”
她叹口气:“说来也是,二奶奶有瞧不上的资本。听说您从小学问好,饱读诗书,一个才女之名,就不知道多少男人爱若珍宝,自然不会在小节上苛刻于你。再者,您能生养,算上这一个,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这于大宅门的女人来说,更是安身立命之本。您有了这两样,规矩于您,是不顶用的。这辈子,您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能好好的坐稳祖母的位置。”
崔嬷嬷看着何家贤惊诧的目光,面露得意之色,似乎也为自己的聪明感到自豪:“可世间的女子,并不是每一个都像二奶奶这样有福气的。你瞧大奶奶,她不会生养,如今才得一个哥儿,若是妾室越过她去,她拿什么傍身?再瞧瞧两位小姐,虽说家里也是做官的,可做的什么官,你我都清楚。若非梅小姐运筹帷幄,她们二人,不过比那乡野村妇略微好一点点而已。”
何家贤听了心里不舒服,反驳道:“也不一定要嫁入高门大户,只要得一心人……”
“二奶奶说笑了。”崔嬷嬷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二奶奶是书读的太多了吧?我且问你,一心人是怎么个一心人?你别忘了,你家的爷,关上房门,才是你的爷。对外,他有祖宗,有父母,有亲戚朋友,有他的体面。做妻子的若是不能处处为他争光,反而被人耻笑,那家门上面,也是不幸。他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你一世?他能不嫌弃你,他的家人呢?你得明白,这世上,于庄稼人来说,收成要紧。可于大户人家来说,脸面要紧。”
她说的这些,何家贤是明白的,且一直都明白,若非如此,不会让然然来受这种苦。
崔嬷嬷见她态度恭谨起来,满意的点点头:“二奶奶是个通透人,我一说就能明白。可这明白是一回事,下定决心是另外一回事。小小姐年纪小,正是调教的好时机。若是二奶奶下不了决心,就趁早将她领回去……后面的规矩,若非真能狠心之人,老身一般都不会教的。”
然然已经是个小姑娘了,难免活泼好动,何家贤也觉得她学规矩学的累,心里不以为然,晚上都不大逼她练习,反而是骄纵着让她休息,崔嬷嬷定然是知道了,逼自己表态。
可崔嬷嬷也是个明白人,何家贤也直言不讳,将心里的顾忌说与她听:“多谢嬷嬷教诲。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嬷嬷指教。”
崔嬷嬷颔首示意她说。
何家贤便道:“我知道您说的女子生活不易,必须要学会这些心机可手段。可若是光靠这些手段,是保住了荣华富贵,得了公婆喜爱,可若是心里不快乐,又当怎样?若是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得了哪些又怎么样呢?我一直认为,人生在世,还是快活二字最为重要。”
崔嬷嬷抿嘴一笑,瞧着何家贤许久才道:“二奶奶说的没错。可若是公婆不喜,夫君不爱,又如何会快乐?”
何家贤赧然羞愧。是啊,没有人喜欢的人,一直遭人排挤的人,怎么会快乐?
“手段和规矩,是一种技能。若是遇到简单之人,藏拙不拿出来便是。若是遇到难缠之人,有本事自保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崔嬷嬷笑笑:“二奶奶错就错在,把手段和快乐,弄成了对立面。是谁说的,善于使手段之人,就一定不快乐?”
“我听说,二奶奶与从四奶奶要好。那依你看,从四奶奶是善使手段之人吗?她又过得快乐与否?”崔嬷嬷循循善诱。
“再者,手段和心计再厉害,还是取决于使用她的人。若是一心向善,自然是结善果,若是一心为恶,即便是没有手段和心计,难道恨极了不也是杀人放火吗?”崔嬷嬷笑着:“作为方家的小姐,基本上就是定了日后的出路。待到及笄了,小小姐不外乎是找一个高门大户的人家,嫁过去侍奉公婆,相夫教子。这都是能看得见的。难道二奶奶还盼望着方家倒了,小小姐落魄,最后嫁一个庄稼汉。可庄稼汉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有公婆姑嫂的。且不说连衣食都自顾不暇了……”
何家贤赧然的很,急忙行礼:“崔嬷嬷说的极是,是我狭隘了。”
崔嬷嬷笑着道:“二奶奶不是狭隘,是自身的机遇不一般,难免会主观带入。您是从何家嫁到方家,说起来本身就是高攀,因此处处谨慎,小心翼翼,觉得生活辛苦,便也如是想小小姐罢了。可崔嬷嬷我走得多,见得多,自然比你更明白,女子要活的快乐,之间的紧要之处。”
何家贤一想还真是。之前她虽然不反对然然跟着学,可心里的确是不以为然的。
但是崔嬷嬷的话逼着她不得不去面对,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若是方家顺利,然然今后的路,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爸爸妈妈失败的婚姻,让何家贤明白不能依附于男人。
可到了这古代,却是必须依附于男人。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明白,女人独立自主是很重要,可也必须要有驾驭男人的手段。
然然有方家作为娘家,经济上面自然是独立的。可若是驾驭不了男人,日日伤心难过,也是另外一种失败。
崔嬷嬷见她听得进去,又劝道:“说起来,小小姐是不用担心的。她聪明伶俐,一点就通,日后必不会有大错。又承袭了您好生养的体质,三四个孩子不在话下。再者,方家有钱,娘家也算给力,是个大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