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一如既往的勤政,大小朝会,都不曾有缺。
贾瑛也参加了几次,见皇帝无恙,他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宫中汇集了整个大乾最顶尖的医道圣手,嘉德当日也只是皮外之伤,看样子,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开海的议程被贾瑛在朝会上重新提了出来,戚耀宗在南方来信了,第二批的战船已经下水,南京军器局那边的火器弹药也都调拨到位,只等他的令下。
只是在朝廷没有定下重新开海之前,贾瑛宁愿让新组建的水师烂在陆上。
水师总督衙门只要剿倭之权,而对于倭寇背后涉及到的政治利益,却被南方大族操在手中,自己费尽心思,出钱出力,可不是为了替他人做嫁衣的。
即便是已经获得了两位内阁大臣私下里的允诺,其中一位还是当朝次辅,可当贾瑛在朝会上提出此议之后,依旧受到了百官的反对,甚至攻击。
傅东莱和叶百川都没有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不反对,已经是他们对贾瑛最大的支持了。这两位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尤其是傅东莱,身处风口浪尖之上,因为士绅纳粮一事,被天下士绅骂作“仕人之耻”,对他的弹章在嘉德的案头上摞了快有半人高了,曾经的“东莱公”,天下文臣的表率,如今也不香了。
好在贾瑛也并非孤身一人,冯恒石与严华松,立场鲜明的站在了他的身后,这个时候,贾瑛深切体会到了走仕途一道的好处,若没有这层师生关系,现在的他,大概与琏二也差不了多少吧,最多能投到王子腾帐下混个武职。
按说有两位部堂的支持,开海一事背后的推力已经足够强大了,可惜的是,争夺内阁失利的清流首先跳了出来,上下联动人手,对贾瑛的提议进行驳斥反击。
后面两次朝会,工部和刑部的一些官员也加入了进来。
大概是事情提前走漏了风声,对手的反击,给贾瑛一种做足了准备的印象,不然浙闽官员的奏章,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达京中。
更不合时宜的是,因为朝堂之上的微妙关系,开海一事,似乎成为了几方势力角力的中心,尤其是首辅杨景,他似乎想凭借此事,将工部和刑部彻底拉到自己这边来,还要接收原本李恩第在江南士族中的地位。
而那些失去了最大靠山的江南士族,也在积极寻找着新的代言人,傅东莱的一系列举措,让这些士族感到了失望,反而是与杨景之间,双方有都有种王八看绿豆的意思,后面的几次,杨景有意无意的偏向了反对的一方,成为此次第一个亲自下场的阁臣。
出于量级对等的原则,傅东莱也不能在保持沉默,又一次朝堂的争端开启了。
“贾兄,看来你主张开海一事,提的有些不合时宜啊。”
南城作为京中百业汇集之地,充斥着北方市井的热闹的风味,也有不少流传几代上百年的老字号。
距离傅宅不过两街之隔的一个巷子里,有家闫记茶汤,说是茶汤,实则与茶不沾半点关系,铺子不大,往来的也多是小民百姓,来此的多是图那一口热香浓郁的什锦汤,再点上一碟百花糕,一顿午饭就此解决了。
贾瑛、傅斯年,还有刚刚回京的巩尚仁相聚而坐。
贾瑛无奈一叹,世间事,大半不尽如人意。
“我也未曾料到。”
好好的一场政论,眼看着就要演变成为党争,
“不妨退让一步,分而化之。”巩尚仁开口道。
“怎么说?”
“重启市舶司都难,你还要革新成立海关总督衙门,即便是那些有心支持开海的地方大族,也得犹豫止步。一个市舶司就已经争去他们大半的利钱,如今头顶上,又多了一个,结果可想而至。”
“你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江南大族怎么想,纵使海关尽收市舶之权,可你又如何取信那些人?”
“另外,此次随同南下,我也看出来了,经过桑改一事,浙闽两地的官员,已经不在一条心上,可否从这点入手。另外,想要百官支持,凭一张嘴,总是不够的。”
巩尚仁的话,切中要害,贾瑛也明白自己的不足之处,这二年走的太顺了,凡是总想一步而成,以为自己是谁?
看来,戚耀宗那边,不能再等了,还有与江南那些大族的联络......嗯,倒是可以交给贾雨村,与这些地方大族“媾和”谋利之事,他比雨村差远了。
“对了,今日还听说一事,陛下似乎准备与匈奴和亲了,贾兄,你可有所耳闻?”傅斯年问道。
贾瑛点了点头,从南苑回京之后,匈奴的使节,就开始撒欢的跳了起来,玉滋今次入朝的使者,被他们在狩猎中废了两个,大概也是听说了些什么,总以为大乾的内政不稳,并以此为要挟,开口向皇帝提出两家联亲。
虽然现在还没定下来,不过照贾瑛估计,此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皇帝志在四海,能用一门亲事,以此麻痹敌人,这么划算的事情,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嘉德膝下的女儿要么年纪尚轻,要么便已经嫁人,只是不知选挑选哪家女子。
“唉,从来只听说打出来的太平,和亲,又能平静几年呢。”傅斯年似乎不赞同此事,只是他人微言轻,只能发发牢骚。
太平,岂是那么好打的。
贾瑛摇了摇头,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只要不是自己府里的姑娘,管他如何呢。
“听说定城侯府的爵位被飙夺了,敕造牌匾都被拆下来了。”巩尚仁又说道。
“此次南苑之事,牵扯了好多家,只京中今日被拿狱的,就不下十家,都是积年的旧府了。据说是绣衣卫查出了奋武营的一名指挥,与三阳教有牵连。”
“这都过去两年了,三阳余孽,居然依旧逍遥法外,绣衣卫该领其罪。”
南苑的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告一段落了,朝廷继续通缉白阳余孽,奋武营指挥以上,尽数入狱,看似结束了,只是贾瑛却知道,这其中怕不是那么简单。
没有朝中势力勾结,区区一个三阳教,哪能进入防备森严的南苑之地,还有那些个刺客,分明就是百战老兵,他能看出来,杨佑自也能看出来,就看绣衣卫能不能查到了。
谢家与贾家的关系匪浅,可惜了,勋贵对京营的把控,又去一分。
反倒是孙绍祖的结局,让贾瑛省了不少事,奋武营指挥吴良逃窜不成,被绣衣卫抓了个正着,如今正在绣衣卫大牢里享福呢,受此牵连,谢鲲爵爵位被夺,发配边军效力,各营指挥,凡是与吴良走的比较近的,都被抄了家,流放辽东。
孙绍祖,便在其中。
心下有事,便是眼前这茶汤味道再浓,也觉得不香了,又聊了几句,方与两人作别。
临别之前,只听傅斯年说道:“我找人看了黄历,二月初八,是个适合纳娶的日子,贾兄若是还在京中,记得来寒舍小聚,我与榕娘并不打算广邀亲朋,只请二三知交来,摆几桌喜宴即可,尚仁兄记得一并来。”
“傅兄要成亲了?”贾瑛心中一喜道。
“唉,榕娘整日为我洗衣做饭,总该给她个交代,未免街坊们说闲话,对她和孩子都不好。”傅斯年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