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爵乃太祖皇帝钦赐,若非谋反大罪,不可轻夺。贾赦虽德行有亏,然只在贾赦一人,且石呆子是自缢,而非他杀,纵使有过,不可过苛。”
嘉德最终还是轻轻放下,元妃诞下了皇嗣,贾瑛数次救驾有功,,林如海是贾门的高婿,王子腾领兵在外。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贾家和皇室已经显得密不可分,石呆子的一条人命,对于皇帝而言,并无多大的分量,再加上......
辽东。
嘉德的目光再次移向手中林如海的奏本,勋贵势大,即便是皇帝,也只能极力去平衡。
国朝的两大根基,一文一武。
文是朝堂百官天下士子,整个大乾的运转都离不开他们。武,就是勋贵了,就像是一层层等级分明的堡垒,最中心拱卫着的就是皇室,没有了勋贵,皇室将直面百姓,众目之下,自然也就没有尊贵可言,失去了世人的敬畏。
贾家,既是勋贵,也是外戚,是皇室天然就要拉拢的对象。
“然,法不可废,民不可欺。去贾赦一等神威将军爵,于荣国一脉,另择忠孝子弟承嗣。”
贾瑛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多番衡量后,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借一桩不大不小的官司,舍了贾赦,却保住了荣府爵位,于贾家而言,没有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失去爵位。
“谢陛下开恩。”
只听嘉德又问道:“朕所知,荣国代善公之后,仅有贾赦贾政两脉,依你看,可由哪一脉来袭爵为好?”
贾赦被去爵,偌大的荣国府若是没有主人,岂不笑话。
虽说如今的荣国府,大半都在二房手中,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当然皇帝不会考虑这些,更不会理会贾家内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嘉德不过是要确保荣国府的爵位顺利传承而已。
只是在贾瑛听来,嘉德的问话,似乎并不简单。
不是他自作多情,而是身为臣子,无时无刻都要揣摩君上的心思,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
再者,自己上请的是夺爵,并未提及改换承袭之人,嘉德既然这样说了,那便不可能是临时下定的心思,岂会不提前了解荣府的现状?
戴权那老狗,对于这些可是了如指掌。
“回陛下,自古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原荣国一等神威将军贾赦,尚有子嗣,当可立。”
嫡长庶幼之间,从来都不允许模棱两可,摇摆不定。是以,贾瑛直接将贾琏推了出来,至于宝玉贾琮之流,根本不再考虑范围内,这不是选择题。
“贾赦嫡子是谁?”
“回陛下,贾赦嫡次子贾琏,长子已夭。”
“宣。”
戴权躬身,匆匆向外宣令而去。
不知琏二那厮换好朝服赶回来了没有,贾瑛心里想着。
却听嘉德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说立嫡以长,立子以贵,朕怎么听说,你和老大最近走的挺近的。”
贾瑛愣了住了,不知皇帝口中的老大是谁,嘉德也只静等着他的回话,也不做提醒。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按年纪,杨佋才是长子。
只是杨佋时运不济,立嫡以长是满足了,可立子以贵,却差了一筹,是以如今的嫡长子是杨仪,嫡次子是杨俟。
而杨佋,可不就是老大嘛。
唉,乱七八糟。
嘉德这是说他在搞双标呢。
贾瑛旋即正色回道:“陛下身为君父,垂拱中央,天下臣民,俱是天子臣民,岂可轻论远彼而近此。臣还是那句话,立嫡立长,立子以贵,初心不改。”
就说嘉德怎么突然拿荣府的爵位来询问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至于臣与礼郡王,除了公事,并无私交。”
这话也是实话,反正他是这么看待的,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刻意帮过杨佋什么,当初让水师将领听从杨佋的调遣,也只是出于公心,江南水师本就是为开海而组建的。至于周墨一案,那也是因为户部在拿灾民开玩笑,也在拿他贾瑛的仕途生命开玩笑,不回击才怪。
嘉德盯着贾瑛看了许久,见其面不改色,眼皮都不眨一下,这才收回目光,内心却再次纠结起来。
贾瑛的那句话,其实对他是有触动的,多少王朝的由盛而衰,都是因长幼不定而造成的,只是若立杨仪,他内心还是有些犹豫的。
嘉德暗自思量,距离太上殡天不过四载,四年之前,他满腹雄心壮志,意在超越先帝、太祖皇帝,做那万事明君,他正值壮年,根本不曾担心过后继之人的问题,哪怕当初让杨仪主理户部。
那么,这种忧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就是在杨仪主理户部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志大才疏,心胸狭隘,惯使权术,笼络群臣。
可权术是百官用的,而非帝王。
然后,直到南苑事发,他感觉到自己身体一天天变差,不能再行房事,他才忽然发现,一个人,老的真快,他的鼎盛之年,居然只有短短的四年光景,老天何其不公。
他恨极了那些刺客,但是他不能做无助的狂怒,更不能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追剿刺客身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也就是那时,他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杨佋推了上来。
杨佋的几次差事,确实让他感到满意,奈何并非皇后所出。
至于嫡次子杨俟,年纪太小了,不是他哥哥们的对手。
想到这里,嘉德不自主的开口问道:“若长子不贵而贤呢?”
等了半天,也不见贾瑛开口,嘉德再定睛看去,贾瑛跪在地上,垂着头颅,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在想别的。
正当嘉德思虑间,却听到了一道鼾声,脸色顿时黑成了炭。
“贾瑛?”已经返回的戴权,声调微微拔高几分喊道。
“嗯?”
“谁喊......”
嘴角滴着哈喇子的贾瑛,正要喊出“谁喊我”时,瞬间反应了过来此处是何地,急忙惶恐的拜伏道:
“陛下,臣无状,殿前失仪,请陛下治臣之罪。”
嘉德看着贾瑛用袖口擦拭哈喇子的模样,眼神之中满是嫌弃,不满道:“你年纪轻轻的,怎连一个老臣都不如,朕的内阁大臣都未曾出过你这样的洋相。”
贾瑛喊冤道:“陛下,臣实在太累了,自山海关到京城,一路不曾停歇,还未来得及休息片刻,便又再行入宫,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他也扛不住啊。”
“罢了罢了。”嘉德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又向戴权问道:“贾琏到了没有。”
戴权回道:“回陛下,贾琏是陪着其父一块儿来的,如今就在宫门外,应是快了。”
这是一个小黄门走了进来,戴权知意,向嘉德道:“陛下,人来了。”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