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蒙莉莎能够回答的问题。事实上，除了那个疑似吃饱了撑着了的神，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女剑士只能笑一下，对罗杰说：“或许，眷顾你的那位，就是喜欢你这种态度呢？”

罗杰苦笑了下，用内窥术瞥了一眼那仍旧在沉睡着的圣者烙印。他所有的猜测都落在马格斯留下的这枚印记之中，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其它理由了。

不过罗杰当然不会向蒙莉莎诉说这么隐秘的事。

“也许他真是吃饱了撑的……”罗杰吐了口吐沫说道：“说来也奇怪，我倒是对教廷很有敬畏之心，虽然对教廷的主子毫不尊重。我这是因为眼界不够开阔，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地界么？”

女剑士当然知道这与眼界无关。她笑道：“如果神降下天威，把你像蚂蚁一样碾压一番，你也会敬畏他的。”

罗杰瘪瘪嘴，没有反驳蒙莉莎，因为她说得很有道理。说到底，神还是太远了，对他的威慑力远没有近在咫尺的教廷显眼。或许，五千年前被赶入魔界的精灵才会真正对众神敬畏，因为他们整个种族切身体味过什么叫“天威”……

想到精灵族被驱赶到魔界的遭遇，罗杰忽然又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众神实际上与群氓没有多少区别，喜欢什么就会去抢？所谓天威，就是他们下来抢东西时挥舞的大棒？”

“呃？”蒙莉莎愣住了，然后闭口不言，将目光转到了竞技场上。尽管万神殿消失的百年间，教廷的存在感日益降低，但是在神眷者纷纷现世、眼看众神就要回归的节点上，敢像罗杰这样谤神的可真没几个。所以她很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罗杰这个神眷者可以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然后将一切都归到神的旨意上，她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武士，断然不敢挑战教廷乃至于神的权威……

实际上话一出口，罗杰就知道他过头了。这并不是一个适合与普通人讨论的话题。所以他讪笑了下，很突兀地转换话题道：“好了，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那么你呢？当初为什么选择成为武者？”

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类能够回答的问题。蒙莉莎嘴角轻轻挑起，然后缓缓摇了下头，像是对罗杰的表现感慨了一番，这才应道：“和你成为法师差不多。十岁的时候，被导师发现了修习斗气的天赋，然后就一直跟着导师了。那个年纪，哪里知道什么选择？既然父母同意了，那就听话好喽，要不然他们不给我买零食。”

罗杰轻笑了下，蒙莉莎带着点调皮意味的语气让他心头略略松了松。

“所以啊，我们能聊在一起啊。”他说道，明显在套近乎。

蒙莉莎笑笑，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撑起她圆圆的脸庞，眼神中带着点无聊地看着被抡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克拉克。

罗杰也转过脸去，看着波利特正伸出手去，想将克拉克这座肉山拉起来。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对蒙莉莎说道：“哎，我可能需要你帮个忙。”

“好啊。”蒙莉莎随口答应着，眼睛却没有离开竞技场，也没问罗杰想让她帮什么忙，似乎她也不在意。

罗杰笑了下，也没有故意做出什么诧异的表情，只是说道：“我想去趟野蛮人地盘，确切说是达尔比城，野蛮人的首都。你也知道我的战斗力比较渣，路上又不太平……”

“好啊。”蒙莉莎转过头来，对罗杰笑了笑，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想去达尔比城。

罗杰点了点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蒙莉莎他的目的。但是迟疑了下，最终他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前几天，他跟乔伊斯聊天的时候，对方讲述了精灵一族撤入魔界的历史。根据乔伊斯的说法，在撤入魔界之前，领导精灵的一共有三位贤者。

第一贤者伊斯塔拉的部族在于光明神的战争中几乎全没，所以他选择留在人间界沉睡以待时机。第三贤者希尔索斯带领着残存的精灵一族进入魔界躲避，并且为魔界带去了高等文明，也让精灵成为了魔界的魔皇一族。

至于第二贤者斯摩莱特，则操控着精灵族无法带入魔界的圣器“翡翠梦境”，留在了人间界。

五千年过去了，按照远古精灵几千年的寿命来看，第一贤者应该已经老死了。但是翡翠梦境是一个独立空间，借此空间的力量，第二贤者斯摩莱特的寿命可以得到大幅延长，所以只要他不被万神殿干掉，理论上还应该在人间界存活。

而根据乔伊斯的介绍，罗杰发现野蛮人大先知的独立世界似乎与那件精灵圣器很吻合。所以，他想过去问问。如果那个大先知真是当年留在人间界的精灵第二贤者，那么他很可能会关注魔族大皇子死而复活这件事。

不论是萨氏的意愿，还是兑现对乔伊斯的承诺，或者扯上对整个人类的责任感，罗杰都需要知道米凯利斯死而复生的真相。

所以他觉得，自己得去一趟维库王国。

不过考虑到现在是战争年月，再加上那隐藏在暗处的刺杀过神眷者的势力，罗杰感觉自己孤身上路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于是他将主意打到了蒙莉莎身上。身为高阶剑士，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保镖了。

他知道蒙莉莎会帮忙。那个姑娘的剑很锋利，心却很柔软……

“红龙团后天出发，先向西走一段，然后取道埃泽萨伯国，从维库族的领地进入阿迪娜西南，杀透他们西南防线后与树精灵汇合。”罗杰向女剑士解释着：“我们跟大队同行几日，在他们转向埃泽萨的时候离队，西行去达尔比城。然后向南越过努卡山脉与戈壁滩，最后在树精灵领地与红龙团汇合。如果红龙团战事顺利的话，我们大概会同时到达雨林。”

“嗯。”蒙莉莎在罗杰的膝盖上点了下说道：“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你知道你要付钱的。”

罗杰笑了笑，很臭屁地说：“没问题啊，你知道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不过，难道你不想要点什么更特殊的东西？”他停了停，拍了拍蒙莉莎的长剑道：“比如说，换一把更好的剑？”

女剑士的脑袋偏了偏，眼神向天空中的一朵云彩看去，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可是要保护你的呀。帮我更新装备，难道不是本分么？”

罗杰嘿嘿笑了声，心说姑娘就是姑娘，要点东西还会脸红，哪像自己……

……

红龙团闹哄哄地开拔了。一个包含了野蛮人、正规军士兵以及民间武者的佣兵团，很难在短时间内变得齐整，不管它的战斗力有多强。雷蒙德简直操碎了心，才将他们大概收拢成队列。要是他有头发的话，肯定要掉不少。

与罗杰同行的还有哈克撒。这个一直嚷嚷着要退休的野蛮人武士终于“如愿以偿”了。他被神意刀斩断的肩臂很难回复如初，即便是罗杰这个神眷者都无能为力，所以他也不想再打生打死了。

锯掉了双角的魅魔朱蒂斯也跟在罗杰身边，她正在努力将自己转变成人类。罗杰需要每天观察她的身体状态，同时也需要一个能随时照顾他的侍女——现在的罗杰，能享受还是要享受的。

只是蒙莉莎看罗杰的眼神总是带着点戏谑，毕竟她不知道茱蒂丝的来历，看到罗杰将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带在身边，不想歪了才不正常。

至于莫尔与格鲁，前者被罗杰送回了帝都——罗杰现在有资格授予神职，正想培养几个手下，而莫尔的孤儿就是很好的对象。所以他让莫尔帮忙选几个人。

至于后者则叫嚷着非要跟罗杰（确切说是蒙莉莎）同行。这些天雷蒙德忙得昏天黑地，于是他求知若渴的目光便盯住了其他高阶武士，最好说话的蒙莉莎就成了他的目标。

罗杰感觉这个便宜兄弟看起来憨乎乎的，实际上一点都不傻……

在即将进入埃泽萨伯国的时候，罗杰与雷蒙德告了个别，便与蒙莉莎等人向勒特盐湖方向走去。这条路他曾经与席琳走过，绕过盐湖，跨过西维河，再穿过拉加堡，就算到了野蛮人的地盘了，一路他熟得很。

蒙莉莎身披一套墨色轻甲，腰间悬着一柄魔纹剑，骑在马上显得英姿飒爽。虽然女剑士圆圆的可爱脸蛋有些破坏这份英武形象，但是她眼中的警惕还是让罗杰很有安全感。

“啧啧，卖相不错！”罗杰看着她，赞叹道，心说不愧是我预支了一年半萨氏年奉换来的剑甲。

姑娘的脸红了些，所以她夹了下马腹，当先走了出去。

骄阳当空，将光与热尽情挥洒。初秋的天气已经变得凉爽，但是正午的艳阳却依旧火辣。罗杰眯缝着眼睛，视线越过脚下这片稀疏的草场，尽力向远处盐湖的方向延伸。

秋高气爽，视野之中一片清亮，但是尽头处却有些迷蒙。罗杰觉得，那是因为盐湖蒸腾的水汽。

看着看着，罗杰忽然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用精灵语小声向茱蒂丝问道：“相比较于魔界，你会更喜欢人间界么？”

尽快午时的空气依旧有些燥热，茱蒂丝却还带着一顶厚厚的兜帽，因为锯掉双角而留下的创伤尚未完全被新生的头发遮盖。

魅魔的眉眼隐在一片阴影之中，在强烈的日光照射下，显得模糊不清。

“也许……会吧……”她低眉顺目，模棱两可地轻声答了一句。

“哦……”罗杰随意应了声，策马扬鞭，向跑在前面的蒙莉莎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