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公子、嗷意和青牙三人纷纷回头,见慎王爷和奉天督军早就收敛了情绪坐好。青牙下意识准备回答督军的问题,却被边上坐着的嗷意拉了一把阻止了,他有些急眼,嗷意却对他摇了摇头。双方正在焦灼时,如玉公子道:“没什么,就是见王爷和督军感同身受,我们也就趁机联络下感情。督军想知道我们聊了什么可以等回去再问。既然两位调整好心态了,我们是不是要继续了?”
奉天督军想了想,也行吧,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人家刚刚讲的悄悄话确实不妥,也不是什么迫切的事,暂时延后也可以。于是,奉天督军看了慎王爷一眼,问道:“王爷,那我们就继续?”
慎王爷不知何时擦过了脸,点头道:“如玉公子你接着说吧。”
如玉公子认命地接着喝了一整杯水,清了清嗓,道:“承王虽说拥有文臣的支持,但是乾王的外祖舅舅们可还在军中呢!虽说朝中一向遵循以文御武的格局,文官多轻视武将,可别忘了兵符牢牢的握在武将们手里。人家也不是傻的,都是刀山火海里练出的真本事,真刀真枪干过来的。让只会写一些酸诗忽悠一堆大道理稳坐后方见都没见过战场的文臣接过他们的权柄,怎么可能?再加上陛下登基可是多位武将出了力的,不然皇后娘娘怎会选择这位出生边关武将世家的大小姐?陛下也是有顾虑的,他打心眼里面不想百姓和史官把他当做过河拆桥的君王,这一点可以从陛下这么多年来没有明着和文臣武将对着干就可以预见。他要面子也要里子,这不就难办了嘛!”
慎王爷说道:“公子你分析的很对,父皇他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君王霸气侧漏,他是那种追求完美的君王,总希望自己什么事情都做得完美,没有任何瑕疵可挑。处理事情也是希望大家都能接受,不会产生不服不公允的情绪。”
“这我倒没怎么主意。难道陛下这是想要学习孔圣人?”奉天督军有些疑惑。
“督军你有所不知,陛下原本是没有机会继承大统的。王爷,我说的对吧?”
“公子真是什么书都敢看,什么话都敢说。”
“我也只是听说的,这事虽说无人谈及,但发生过的就是存在过的,再怎么掩盖也不能遮住它原来的样子。”
慎王爷叹了口气:“现在居住京城的那些大族,哪家不知道当初的事。只是给父皇面子,加上他们也得到了好处,就一起将这件事掩藏在时光里。”
奉天督军:“可能是我舅父当年人微言轻,没赶上这件事。”
“原本最有可能登上大宝的是楚王。”
奉天督军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是那位造反的楚王吗?”
慎王爷点头,继续道:“我在宫中时偶然间听到人说过,当年皇爷爷原本准备立楚王为太子了,谁知道没多久,楚王就造反了。后来当然失败了,楚王的子嗣、幕僚都被屠杀殆尽,后来莫名其妙就有人呼吁立父皇为太子,皇爷爷也不知道基于什么考虑就同意了。”
奉天督军:“王爷也是怀疑陛下是使了什么招上位的吗?”
慎王爷有些尴尬:“我虽然就藩多年,可当年也是在父皇身边长大的,虽然获得的关注没有前面几位哥哥多,可哪个孩子不憧憬父亲,父皇不来,我就找机会往前凑,所以我对父皇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当皇帝后是长了些心眼,可要说他是背后的主谋,我确是不信的。”
如玉公子补充道:“陛下确实没有先辈们那样雄才大略。在下曾翻阅过陛下在王府中的一些记事录,当年陛下当王爷时的确安分守己,存在感极低,没有有力的舅家和岳家,俸禄也没有多少。”
“不是,”慎王爷有些惊悚的看着如玉公子,问:“你怎么会看到王府日常记事录的?”
如玉公子一副你怎么那么大惊小怪的语气说:“这上面就记下每天的三餐和日常琐事,平淡无奇的很,又没有秘密,怎么不能看。”
慎王爷又道:“本王是好奇你怎么看到的,又没问你里面写的啥。”
“就有一次跟父亲进宫,晃到宫廷档案所,帮里面的小内侍抄了会儿字就看见了。”如玉公子说的轻描淡写,慎王爷却如遭雷击:“宫廷档案所就那么容易让你进去了?拦都没拦一下?”
如玉公子敏锐地察觉出慎王爷语气里的愤懑,他试探道:“王爷当年去的时候被拦着了?”
奉天督军不参与这个话题,他端起茶杯慢慢抿着,看戏。
慎王爷有些恼意,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只是好奇有个小内侍跟着我,拿着纸和笔一直在那儿写写写。我好奇他写的什么就想看看,谁知道宫廷档案所里的管事说这里面都是机密,不能给我看。我就是觉得他们双标了,如玉公子怎么可以看?”
“王爷,”如玉公子严肃道:“你大可不必感到受伤,我只是赶在他们人手不够的时候充当了免费的抄书员,抄的还是陛下在潜邸时的日常,没有秘密,对现在也没有影响,看了也就看了。你当时要是进去了,那就不仅仅是看自己的记事录这么简单了,要是不留心看到别人的日常作息后生出了不好的事,宫廷档案所里的人可是要吃排头的。人家怎么会放你进去惹事上身呢?”
慎王爷抚了抚心口,呼出一口气:“公子,你这么说,本王就舒服多了。”
说完这茬,如玉公子总结道:“总而言之,陛下当年当王爷时没钱没人没势,给先帝与楚王使离间计的另有其人,而坐收渔翁之利的却是陛下与如今的权贵。这其中没点猫腻才有鬼呢?”
慎王爷和奉天督军都点头附和。
“这也就解释了陛下为何不敢立承王为太子了。陛下当年上位借助了世家、文臣、武将三方势力,不管是人家主动求上门的,还是他与人家交易的,结果都一样。陛下这么多年一直致力于平衡这三方的关系,他肯定是不会轻易断掉与任何一方的联系。那么承王想要当太子最稳妥的方式就是获得这三方的认可,接替陛下接着与三方互惠互利。”
“有道理,有道理。”
“可朝局是变幻莫测的,谁也不能赌别人的心意是否始终如一,这其中就免不了权衡算计。陛下为承王选了清流家的王妃,先稳住了文臣。贵妃撮合长乐公主与静远侯世子未必没有为承王考虑的打算。静远侯府虽然不是一流世家,好得也排的上号,笼络一下也能发挥点作用,万一他家的姻亲也愿意上这条船呢!当然为了保险,承王又把心思动到平国公家了。平国公罗家和裴国公裴家是姻亲关系,家族子弟多在军中效力,要是这条线能签成功,承王的太子之位该是稳了。可平国公府拒绝了,说明他家不想站队,至少说目前不想。那承王就要通过别的方式笼络武将了。不过这方面应该比较难,皇后娘家也不是吃素的,怎么会允许军中出现对立的武将呢。他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确保军中支持乾王。这种情况下,承王能怎么办呢?”
“武将都不支持他,确实不好办。”慎王爷有些头秃。
奉天督军道:“这不就如带兵一样嘛,你要是空降的将领,底下的兵都不服你,那你就自己拉一只队伍单干啊!”
“督军说的没错,承王当时最好的选择应该就是自己招兵买马,到时候替换掉现有的将官。”
“可是,他能把人和马藏在哪里啊?如玉公子你不是说过战马都会被人认出来的吗?这个操作起来不是很难吗?”慎王爷觉得匪夷所思。
“这个好办啊,人就养在驻军里,马养在马户家,要训练了拉出来两方会和就好了,还不会惹百姓怀疑。”
“你是说贼喊捉贼?”奉天督军也在思索刚刚那个问题,听到这话自己都惊着了,他盯着如玉公子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如玉公子知道这是自己的猜测,现在都没有证据,不过他还是接着推理,至于对不对,等推理完去审问假桩子就可以得出结论了。
他接着说道:“督军之前说过,你去安阳驻军和旁骛理论过,发现驻军的战马膘肥体健。可等旁骛调走后,那些战马就不见了,与此同时,安阳城中的马户家被烧了,马户名额落到知府远亲头上。而安阳县令对此事不闻不问,其女还送给了巡按大人做妾。甚至还有一个叫桩子的和同乡跟着流民一起来了蜀中。这是不是太巧了点,多次巧合可不是上天的安排,怕是有人殚精竭虑的结果。”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道理。”慎王爷和奉天督军齐齐看来。
“不过,”奉天督军问道:“之前的马户与我们合作的挺好,每天也会给朝中上贡御马,承王真会示意亲信把人家给灭了?”
“还不是督军你上门闹过打草惊蛇了,他们得知你知道他们做了中间商私吞了战马,立马调走了旁骛,这不就是想把尾巴收拾干净嘛。”
“那他们怎么当时不把马户那家一起解决了呀?我上门闹,他们肯定知道马户私下里跟我说明了战马的数目与质量,这不是还留着个尾巴没扫呢吗?他们不怕我揪着不放啊!”
“督军,我说一句实话,你可别觉得我在戳你的心窝子。”
奉天督军挺了挺胸膛,道:“你说,我撑得住。”
“大概他们就是有恃无恐了。旁骛与你撕破了脸都能全须全尾的回京中享福,想必他们觉得你也有软肋、有顾虑,不敢和他们硬碰硬,也就不赶着那个节骨眼收拾马户家了。”
“但是他们回京之后,承王完全找个理由建议陛下换一个养马的大户啊,这个操作起来不是很简单吗?就一句话的事。”
“督军,这件事就是你外行了。王爷,请你给督军讲讲宫廷复杂的审批程序。”说完,如玉公子就招手让平安管事给他添点茶水了。
慎王爷瞥了一眼,明白了:如玉公子这是要中场休息一会儿,嗓子冒烟了。
于是,他嘱咐平安去厨房吩咐给如玉公子做点冰糖雪梨。
平安走后,慎王爷才笑着对奉天督军道:“督军,我们也让如玉公子歇会儿,就由我来给你讲讲。”
奉天督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虽说选谁当皇商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可皇商的选择却是由内务府操办的,而内务府的当家人一般都是宗室子弟,这一代则是陛下的堂叔,也就是我的堂爷爷。内务府每年都会举行皇商推选大会,主要是由那些未得到皇商资格但商品质量也好的老商号参加,从中选择优秀的商户。对于已经选为皇商的商户则根据他们每年上贡的货品收到的评价来决定是否要继续维持皇商称号。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商户有狗熊胆子敢以次充好上贡,因为一旦得到差评,他们轻则受到斥责取消资格,重则身价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所以选上皇商后很少有被退掉的。”
奉天督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慎王爷见状,讲述的热情就高涨了起来:“内务府选好了皇商后,会将名册与商品交给宗正,也就是我的堂爷爷。等宗正核查无误后,才会递到御前。陛下只要在名册上盖上玉玺,收下贡品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陛下其实是不过问这些事的?”
“也不能这么说。”慎王爷接着解释:“父皇也是人,看见一些喜欢的物品也会赏玩一二的,有时候兴致到了,会问一问这个是谁家上贡的,怎么做成的,下次可以做一个什么什么养的这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