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展恍然,终于明白。原来是荼以蝉的好心让他这位阴暗、多疑的哥哥生了戒心。
卓展摇了摇头,平静道:“荼二当家的事,我们很抱歉,也不想推卸责任。不过,此去白于山,我们只是想面见西山白帝,并非去触阁下的逆鳞,阁下怕是误会了。”
“误会?哈哈,哈哈哈哈哈……”荼以鱼突然放声大笑,狂浪不止,“想让我相信你们心思单纯,你们怕不是把我当成我那个傻弟弟了吧?”
荼以鱼倏地色变,话锋一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是去了那白桵国还能活着回来的人。不仅活着回来,还带回了失踪多年的丹砂国上将军石川。又在盘龙寨得了那千年黑龙。还在崇吾山救下祁同渊的女儿,并成功怂恿了祁同渊为了你们触怒了酉擎封主。你们做了这些个好事,竟在我面前装单纯、装无辜?可笑,真是可笑!”
众人登时胆战心寒。
他们知道荼以鱼在调查他们,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把他们来到西山后的事情摸了个一清二楚。
此刻,他们在荼以鱼面前似乎成了没有隐私和秘密可言的透明人,颇有一种被当众扒光了看的愤怒和无力。
卓展强压着自己那颗震惊的心,镇定片刻,和缓说道:“既然荼掌门这么了解我们,那也应该清楚,我们此去西山王畿,是欲面见白帝,取回师祖江酉国老先生曾留在白于山的东西。并非是要去找阁下麻烦,更没有任何要杀您的心思。”
荼以鱼自顾自地摇着头,显然不信:“取东西?你们明知自己害了我弟弟,而我,就在王畿。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不惜豁出性命,也要取回?”
“一枚石刻。”卓展郑重说道。
“石刻?哈哈,哈哈哈……”荼以鱼扶在拐杖上大笑着,却又骤然敛笑,疾言厉色道:“大胆狂徒!你莫不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子耍弄?装傻也要有个限度,我没当即取你们性命,已是格外开恩。休要再肆意戏耍本尊!”
卓展很是无奈,急忙道:“我并非在戏弄阁下,也无意于此。这石刻在阁下眼中可能一文不值,但对于我来说却比生命还重要。不管您相信与否,我们真的是去取石刻的,绝无半点戏言。”
荼以鱼冷冷一笑,鄙夷道:“哼哼,江酉国的徒孙,能是什么好东西。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这梁子,你我算是结下了。”
卓展一怔,瞬间明白这荼以鱼曾经是与江老有过恩怨的,他们这回算是彻底撞到枪口上了。
荼以鱼和江老之间有什么冤仇卓展是不知道的,但不管是什么仇怨,就凭荼以鱼这善妒记仇的心性,此番都不会放过他们了,更何况还有伤害荼以蝉、欺辱荼家这层新仇在。
卓展掩饰住心中的不安,故作安然道:“哦,想来阁下与师祖还是旧时,真是巧了,刚才未给阁下作揖,是我等怠慢了。”
荼以鱼那唯一的眼睛骤然圆睁,凶光射出,怨念四溢,厉声道:“好个如簧的巧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不敢,也不能。”卓展平静道,语气坚定。。
“你说什么?”荼以鱼大惊,眯起眼睛,低声问道。
“我是说,你不敢杀我们。从刚刚开始,你就口口声称要取我们性命,你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国药师这样尊贵的身份,而且还摆这么大的阵仗衣锦还乡,阴晷谷内人人皆知。就算阁下再得白帝宠爱,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泄私愤。杀了我们,你没法交代。”
卓展顿了顿,继续说道:“荼掌门,既然我们在西山做的大大小小的事你都调查得如此清楚,那么也一定知道我们几个的巫力和实力。像阁下这样心思缜密之人,是不会漏掉这个的。既然知道我们的实力,所以,杀我们,呵呵,你也不能。”
卓展的一席话像一把利刃,瞬间划开了荼以鱼那长久以来包裹自己的坚硬的茧,让他的盘算和弱点尽数展露出来。这令阴鸷又高傲的他很不爽。此时他那如老鼠般的眼睛射出锐利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卓展。
卓展顿了顿,继续说道:“此番你回阴晷谷,毫无疑问,目的就是斟大哥和我们。不过,我不懂的是,你既然杀不了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难道只为了威胁和恫吓?”
话刚说出口,卓展心中就微微一颤,他不自觉地瞥了斟仲一眼,意识到后,又赶忙收回目光,定容看向荼以鱼。
不过这匆匆一瞥还是被敏锐的荼以鱼捕捉到了,只见他阴沉的半边脸霍然明亮,冷笑着,拐杖“咚”地敲了一下地砖,扬声道:“嗬,好一个聪明的小子。你猜的没错,我虽不能杀人,但没说不能带走人。他,我要了。”
荼以鱼说着缓缓抬起了手中的拐杖,直指斟仲。
“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带走斟大哥!”段飞攥紧了拳头,上前一步,愤怒道。
荼以鱼身后几个强壮的甲士几乎同时持戈,怒目指向愤愤不平的段飞。
荼以鱼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也上前了一步,反问道:“他可是害得我那个蠢弟弟家毁身残,我把他带到我的化蛊阁做点儿苦工,以此偿罪,这要求不过分吧?”
“荼掌门……”
卓展刚要开口,却被斟仲拦住了:“卓兄弟,不用再说了,荼大当家的要求不过分,这是我应得的报应,我跟他走,你们不要拦。”
望着斟仲坚定的眼神,卓展没再作声,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徒劳了。若是真动起家伙事撕破脸,事态就控制不住了,也直接阻断了他们去白于山的路。此时最明智的,只有示弱。
荼以蝉见卓展他们已是束手无策,很是得意,拄着拐杖踉跄着上前,将完好的那只手搭在斟仲脖子上,讥笑道:“斟摄魂,听说你磨药的手法很是一流,就让我见识见识,究竟怎么个一流法。走吧。”
荼以鱼说着就将斟仲甩向后方的甲士,向门口走去。
“慢着。”卓展高喝道。
荼以鱼停住了脚步,半侧过身,以那焦炭般的半边脸对着卓展,不屑道:“你还想怎样?”
卓展神色凝重,一板一眼道:“你既然能亲自为白冥十二刃的曹朗坤配毒,那么跟白冥教一定关系匪浅。身为西山第一毒师,你和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锦袍下的肩膀似乎轻微抖动了一下,片刻的沉默后,荼以鱼苦笑一声,低声道:“聪明人,就别问不该问的,你,承受不起。咱们呐,白于山见。”
说话间,荼以鱼已抬起拐杖,用力顶开了门。
刺眼的阳光凶狠射了进来,荼以鱼缩了缩肩膀,微低下头,似是害怕自己被这耀眼的光明吞没似的。
“你要是敢动斟大哥一个手指头,小心我撕烂你另一半脸!”
后方的壮子大喊道,声音高亢嘹亮,击打着荼以鱼那颗砰砰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