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跟进来刘明礼,他进门就说:“我就知道你们不放心,我刚才还对大毛说,看看这里没事了就回去了。果然你们来了。”说着,进屋坐在凳子上问,“那几个人没有再来吧?”
二套家的说:“没有。也不知道晚一会儿会不会还来,他要是还来了咋办哪?那个小货我们是不怕他,就怕那个姓吴的,我想起他那个样子就浑身抖....”
刘明礼说:“这样吧,今天晚上老套哥和大毛留在这里,住一个晚上看看啥样子。他们要是来了,大毛抽时间出来回去叫人,你们想办法拖住他们。我和张队长还要赶回去,那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一件事,就是老套哥不是有一门亲事么,明天去一趟,和人家说说一说,行了就趁着这次回来的机会把这事办了,这也是个大事。张虎兄弟,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就这么办,赶紧走吧,太晚了我担心几个徒弟坐不住,他们再出来就没个领头的了,那么多人....”张虎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半天没说话的二套说:“吃罢饭再走吧,擀几碗面条也不费事。”
刘明礼说:“我也想吃一碗面条,好长时间没吃了,很想吃,明天来了再补上吧。今天是不行了。”
正在屋里说着,忽听外面有动静,大毛的耳朵好使,忽的一下就从屋里跳了出来,“噔噔噔”跑到门口,大声问了一句:“谁?站住!”
这个时候,几个人都出来借着已经渐浓的夜色往南观望,发现一个身影朝南窜去,像是一个小孩儿样子,跑得很快,大毛追了几步又停住了。
二套家的说:“是不是小货个鳖孙哪?我看那个样儿可像他,不高,像个鳖孙大兔一样。他可能是来看看这里有人没有,看见你们在这里,就吓跑了。”
刘明礼说:“也可能是谁家的孩子玩儿的。你们回去吧,我和张队长先回去。”其实他是安慰这家人的,他怀疑这个人就是那个小货,这家伙很可能是看见有马,来偷马的。遇到这种无赖,你还真是没有很多办法,你稍不留意就会被他暗算了。
看着两位队长上马走远,消失在暗影里,老套带着几个人回屋里坐定。这时候,三套听见响动,两口子也从小门过来,进了屋里坐下。那个女人站在他的身旁。老套问道:
“地里的活咋样了?”
二套说:“麦还不是很熟,估计再有半个月就能割了。”
二套家的对两个孩子说:“小丹,留根,咱去端饭吧,该吃饭了,你大爷他俩早就饥了。大哥,没有汤,喝点儿水吧。”
“中啊。”老套答应着。
“我记得墙上葫芦里还有点酒,喝完了没有?要不我去烧坊里灌一点吧,有现成的。晚了,咱们都少喝一点。”庄里有个烧酒的,一年四季都不断。只要烧坊一开火,蒸酒的香味就会弥漫全庄。
二套站起来把墙上的酒葫芦摘下来,晃了晃,里边的酒不多了,就拎着葫芦出了门,天刚黑,这个时候打酒不算晚。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那个黑影又在离他不远处动着,仔细看去,很像一个小孩儿;仔细看了,真的很想那个无赖小货。二套也没在意,拎着葫芦慢慢的往南走着,走到那个黑影里的时,那个黑影朝他说话了:
“二套,你大哥又回来了?那两匹马是干啥的?咋回来又走了?哦,是不是你搬来的兵啊?中,你还会搬兵了,你的兵在多还能比我老表望牛的多?这个事儿不能算拉倒,我在曹庄好来也是个混家,他平白无故的打我一巴掌就算拉倒了?我得照他脸上扇一巴掌,不然,望牛哥说了,你们家的留根就是他的下酒菜。”
二套听出来是小货朝他说话,停住脚步对小货说:“小货,你少作点儿恶中不中?你咋就不想干一点儿好事啊?你这样是要遭报应的。我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你逼急了他,他会要了你的命的。你还想扇他一巴掌,他一锤头都打死你了。他打死你了,你还能再活过来?我劝你别没事找事儿了,想法过好你的日子吧。”说罢,就要往前走。
“别走,我问你,那两个骑马的人是谁?”小货挡住去路。
“我不认识,问路的。”说着,推开小货走了。
打酒回来,一切都安排停当,开始喝酒了,二套才把刚才的碰到小货的事说了,大毛忽地一下又站起来说:
“他走了没有?看我不弄死他!”
二套说:“他早走了,他不会等你去打他。”说着,就给每个人的碗里倒了半碗酒,那酒香立刻就散溢出来,弥漫了整个屋子,飘散到每个人的鼻子里。“咱先喝酒吧,碰到这样的不要脸人,你能有啥办法呢?明天他来了再说吧。”说着,端起酒碗说,“大哥,兄弟,来,喝一点咱们乡里的烧酒吧。”说着,自己先喝了一口。
留根在一旁说:“爹,我也想喝。”
老套把留根拉到身边说:“你还小,长大了再喝酒,小孩子喝酒不长个。”又抬头问小丹,“丹妞,你学会做活了没有啊?”就是农村女孩子的缝缝补补,扎花刺绣等女工。
小丹丹说:“大爷,我正学扎花呢。”
“好,学会做活到婆家就不受气了。”老套想起来昨天说的事,有人给小丹说婆家了。
一句话又把小妞妞说羞了,一转身藏在了妈妈的身后,不敢露面了。
“大哥,我明天去一趟吴家吧,把这个事儿定下来,人家那里还等着信儿呢。人家不嫌咱家穷,只图一个人老实,能干。她家里是户家,她爹是个嫌贫爱富的人,她原来嫁的那个男的,家里也有些地,比咱们家里强几倍。都是怪她的命不好,遇到了土匪,说来说去的,还是怨那个吴望牛,不是他和人家结怨打仗,咋会被割了头呢?她住到娘家以后,带着一个小闺女,她爹那是死活不待见,总是在她吃饭桌上说,妞啊,我能管你一顿饱,不能管你常年饥,这里你也看了,有你嫂你哥咧,天数多了净生气,有了合适的人家,再走一家吧。这不是明着撵人么?这个女的生性也是个烈女子,发誓要自己找一个婆家,一辈子不回娘家。她就暗地里托了媒人,打听到了你还是个单身,又老实,就让媒人捎信来,就看看你的意思了。”
二套家的又接着上次的话说着。
“唉!”老套长叹一声,喝了一口酒说,“我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本来也不想再去想这个事了,既然你们都认为合适,那就定了吧。将来孩子们不知道怎么样呢,我老了不能再给留根添麻烦。”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不好受了。好一会儿都不再言语。停了一会儿,还是二套家的打破了僵局,她接上刚才的话题说:“大哥,我们也不是嫌弃你,将来留根就是咱们弟兄三个的孩子,你那么疼他,他将来孝顺你都是应该的。我只不过是想着,孩子就是再孝顺,他也不如老夫老妻的知冷知热不是大哥。你不要多想,我们都是为你好。大哥你安稳住了,一早一晚儿的,有人端个热汤热水儿的,有个头疼脑热的,跟前也有个人伺候,我们当兄弟的去不到跟前儿,这心里也有数了不是。大哥,这个事儿你不用管了,我明天就去一趟吴家,看看定个日子把这事儿办了。”
听了老二家的话,老套心里更加心酸了,想想自己,半截入土,还是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居无定所,不禁眼泪婆娑,逐渐模糊了双眼,叹了一口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放下酒碗,说了一声“让兄弟们操心了”。
“师傅,你不要难受,等咱们把土匪剿灭了,你想去哪里都行,去开封,去王庄,咱们都会在一起的。你不老,我二叔那里还等着你回去呢。”大毛在一旁安慰着师傅,给师傅打气。
一边坐着的几个人都劝着老套,让他把心放宽,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好过的。老套感到心里暖和,就端起酒碗对二套说:“来,再给我倒半碗吧,我今天心里高兴。”
这是一个有心的人,但是,由于境遇不佳,时常觉得比别人矮了三分,原来也能说些家常话的,这样一来,慢慢的变得寡言少语了。其实他的心里是火热的,他也想有一个温暖的家,有儿子,有女儿,就是在外面做事奔忙,年了节了回到家里,也感受一下亲人的温暖。这些年来,他不是不想回家,回去了,弟弟们孩子们也都高兴,只是回到他那个四角一般大的屋里,心里就难免生出了凄凉来。
他作为一个老大,婚事还有弟弟们来操办,他心里总觉有些不妥,还心生了一些愧疚。他不想再说此事,就安排夜里的事:“夜里,你们都睡觉,我来招呼着,我倒要看看这个姓吴的有多厉害。大毛睡在后边我的屋里,三套你只管睡觉,只要有人来了,我会叫醒你们的。我谅他一个小货,豆子一样大的人儿,还想在咱们家里称王称霸,我只要不死,就没有那一天。原来都是想着街临街坊的,不和他一样,看来他要骑到脖子上了。不用剿匪队,我自己就对付他们了。”有几两酒壮胆,说话也不同以往了。此时吴望牛若真的来了,恐怕也就真的要出大事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