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代儒变得如此小心翼翼,贾兰又是一叹,便道:“劳烦钟哥儿领着吴贵板儿两个回去庙会上买些各色果子和糖缠,若见了有好酒也打上两角,再切些肉食来,我先送老师回去。”
贾代儒推脱一番,见贾兰坚决,只能慨然一叹又谢了一番,由着贾兰送自己回去。
他乃荣国庶出,靠着任职贾府家塾多年收下的束修过着还算可以的日子,可两年前唯一的孙子贾瑞被一场重病带走,贾代儒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带着家中的银钱也因为看病尽数散尽,还是靠着族里的接济才把孙儿的丧事办完。
中年丧子,如今晚年又失去唯一的独孙,老人虽撑了过来,却也形同槁木。
还是贾兰看不过眼,隐晦地向李纨提了一下,后者又假借贾兰的话在贾母面前提了几句,勾起老祖宗的同情心,让贾政从庶出的旁支里挑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过继给了贾代儒。
贾代儒的家就在神京西北宝禅寺附近,祖上留下来的小四合院。
将马匹栓在门外让秦士照看着,走进院子里,贾兰一眼就看出这院子两三年都没有怎么好好收拾了,连正堂的对联也是旧的。
里屋有人听到门外动静,一个小身影率先跳了出来,看见贾代儒手里装着零食的纸包登时眼神就一亮,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可看到后面的贾兰,一时有些认生的他又缩了回去。
“这娃儿有些认生,兰哥儿你别介意!”贾代儒眼里露出些复杂的温情,给贾兰介绍道:“这是荣府老太太替老夫张罗过继来的孩子,名叫贾苹。”
贾兰笑着说:“‘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老师取得好名字。”
“唉!兰哥儿,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别喊我老师了,我一个一生无成的老头子,怎么可能教出你这样天赋的案首?你就别挖苦我了。”贾代儒苦笑着说道。
贾兰听了却不愿意,贾代儒虽然在学业上没什么成就,但对贾府还是尽心的,日后贾府倾颓时也是年老卧病在床的贾代儒亲自辅导着宝玉与贾兰功课,才有后面的兰桂齐芳。
至于说贾代儒贪财,这世上又有哪人不贪财?反而是贾代儒往日在私塾中有些看人下菜的坏习惯,但贾府风气如此,他一个庶出的旁支又能做些什么。
这世上,和光同尘才是一般人的处世之道。
那后世里不也是如此,比如那酒局,年轻的人凭着一腔义气,觉得年轻人可以终结这坏风气,没想到一转十年,自己倒成了酒局里的主力军。
贾兰与小贾苹聊了一阵子,又在贾代儒的请求下摸了摸贾苹的后脑勺讨个吉利,随后秦钟带着买好的东西进来,贾兰又留下十两银子,与老夫子聊了一阵,便要告辞。
此时贾代儒好像想起什么,挽住贾兰的手邀请他有空回族学看看,给里面的后生勉励勉励,毕竟秋闱之后过半年便又是下一科的府院试。
贾代儒今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想族学里能再出几个读书的种子。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记得今天族学还没下课,要不索性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族学瞧瞧。”
说罢,贾兰便辞了贾代儒,打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