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读书人有句俗话:秀才好做,岁考难过。
在封建社会苦读四书五经、皓首穷经,启蒙、背书、开讲、学声律、做八股,好不容易、千辛万苦考了一个秀才,秀才的位子是否永远长久呢?
不是这样的。
即使一个古人考中秀才之后,不想参加后面的乡会殿,满足了,这时仅仅是保住秀才功名,也是十分不易的:必须持之以恒地大量练习八股文,参加每年的学政岁考,岁考不过,根据“六等黜陟法”,倘若降为最后一等,功名不保。正所谓“秀才好做,岁考难过”。
进了翰林院,当官了,又是否不用作八股文了呢?也不是,翰林院会定期举行考试,有泞诰、表、策论等,但最重要的还是八股文,不过关,又会被踢出翰林院。
对于古代读书人,从参加县试之前的苦练八股文开始,八股文,几乎就成了他们一辈子的魔咒,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
入乡随俗的贾琮也逃不开这个魔咒。
六月下旬的暴雨过后,放晴的院子泥土、树叶味道,夹杂着一股夏日热烈气味,随风飘进匪鉴堂书房的纱窗。
孙福、龙傲守在大门外,林红玉初来的这几,循规蹈矩地喂鸟、浇花、扫地、烧水,但她心里可不甘心一辈子干这个。晴雯最懒最闲,但还听贾琮的话,晴雯这个辣椒渐渐认得几个字以来,愈发佩服贾琮。秋桐因为贾琮有意允许她和贾琏鱼水之欢,贾琮又每每轻描淡写地避开她,也不敢大吵大闹。
窗外的狂蜂利,似与贾琮无扰,尽管开着窗子、房门。
他身着宽袖蓝色生员长袍,头戴四方平定巾,不偏不倚地坐着,左手捧一本晚明崇祯时期八股名家艾南英的《应试文自叙》,右手不时拿朱笔勾勾画画。
这本册子是秦可卿搜罗送来的,除此之外无他信笺。秦师姐只做不,凡事宁可闷着。
贾琮从《应试文自叙》得知,据艾南英自叙,他一生拜了三个知府、两个督学为老师,不停转换笔法,考了几十年才考中,可谓艰辛,其中还有县府院、乡会殿六级考试的规矩、考官学生的生动记录,很实用。
饶记忆力不是永久的,即便贾琮有了生员功名,四书还是需要温习,《孟子》三万多字,《论语》一万多,加上《大学》、《中庸》、朱熹集注,五万多的文言文,怎能一辈子记住?
苦功夫还得下。
书法还得练习,贾琮一年多临摹的是颜柳,这时必须换馆阁体:所谓馆阁体,即是唐代欧阳询、元代赵孟頫的合体,既有欧阳询的刚劲,又有赵孟頫的妩媚,俗称“欧体赵面”。这种馆阁体写出来工整、清丽、好看,是点翰林必备的条件。
当然,学习八股文、练习书法是一个循序渐进、持之以恒的过程,需要长年的积淀,勤学不辍,无法一蹴而就,像伟大的列宁所:宁可少些,但要好些。
古代是不乏神童的,所以贾琮的第一神童之名,这时代的人能接受,比如林则徐:四岁读四书,七岁作八股,是真正的神童。贾琮都比不上,更何况他的灵魂已有二十多了,怎么比?惭愧汗颜啊……
他现下风头太大,过刚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于人前,众必议之。所以,贾琮接下来给自己的安排是,今年的乡试只当作磨练,明年会试也不准备考,第一是信心不足,还要学习,科举越往上越难,贾琮可没敢看全国的英雄。第二就是即便他时文过关,上面必然有所压制,理由也简单,假使明年中进士,十岁当官,再有能力,然而有那个精力和身体承受力吗?
……
屋檐下的鸟笼子,鹦鹉上下跳跃,笼子便摇晃摆动,这鹦鹉愈发胖了许多,仰头琅琅道:“悠悠鹿鸣,荷叶浮萍……”
晴雯拍手笑,贾琮也觉得好笑,这两句是古代蒙童在私塾最爱闹出的笑话,原本《诗经》的原话是“悠悠鹿鸣,食野之萍”,先生教学生,学生就爱读错,这回贾琮教晴雯,晴雯也读错了,便被鹦鹉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