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下雨天,我们说再见……多少山盟海誓,爱的诺言,都已化成云烟。
——我们在下雨天,再见……再见……
赵小刀最少已叹了十八声,忽然奇怪何以老是想到阿秀?莫非这些叹息竟是为阿秀而发的?阿秀现在怎么样了?
阿秀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春雨和暮色涂抹得青翠群峦大有黯淡之色。
此地已经不是花港后面的“拥翠楼”,而是南高峰上一座山岭上,十几间屋宇组成一个小山庄,竹树夹杂着植生的篱墙大饶野趣。篱门外有块石碑刻着“悠然”两字,大概是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拈出“悠然”两字。而篱下果然有不少菊花,一抬头也的确看见山。
阿秀很熟悉这个地方,不过却还是第一次进入悠然山庄内。她曾经陪姑姑小玲来过六七次,先经过前面稍低处的“玄天观”,上来就是悠然山庄正门。她们从右侧一条小路绕到山庄后面,地势又开始斜低,大概再走廿余丈就必须停步,因为那是一道悬崖的尽头。望下去深达百丈,壁峭如刀劈。
悬崖边缘有一棵古松矫夭伸出崖外。小玲姑姑竟然敢走到树边。这时小玲已经是站在悬崖最边缘处,在山风中她的头发衣服飘飞着,非常好看也非常危险,阿秀往往为她捏一把冷汗。
但阿秀从未问过姑姑为何要走到那么危险所在。她隐隐约约懂得,却又不甚了了。
阿秀现在望见的正是庄后斜坡。那株探出悬崖外的古松看来尤其熟悉亲切。
可惜她仍然四肢酸软无力,所以她爬不过窗槛,只怕也翻不过树木篱墙。不然的话她一定会逃到那株古松边,这时如果有人相迫,她就可以跳下去了。
忽然三个男人走入房来。
其中一个汉子正是把阿秀从拥翠楼装上严密遮掩的轿子押送上山的诸天教徒。另外两个男人都是中年人,一个是文人打扮,但面阔鼻扁眼睛细小,虽是踱着一步三摇的方步,却一点潇洒味道也没有。另一个一身短打装束,虽是身材瘦小面目冷峭,却显然比文士有性格得多。
押送阿秀上山的汉子躬身道:“董先生。这个女孩子就是神手帮的阿秀。”
文人装扮的董先生“嗯”一声,淡淡道:“她就是你们分坛一直抓不到的阿秀?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也很文静柔弱。为何要劳动冰雪二老大驾才抓得到?”
那汉子忙道:“董先生有所不知,阿秀现在扮回女装才变成漂亮文弱样子。其实她凶悍得像山上的野猫,而且那时候看起来肮脏得很……”
董先生又淡淡道:“回去告诉王精(即杭州分坛负责人老鼠精王三爷),最好不要再有这种窝囊情形发生。”
那汉子连声应是,然后退出房外。
董先生向阿秀道:“我姓董名耀。这一位是王九。”
阿秀没理睬他,因为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应该讲甚么话,何况在她心中充满忧疑恐惧?
董先生道:“阿秀,你想不想恢复自由?想不想象从前那样在杭州自由自在混饭吃?想不想诸天教的人不敢打扰你?”
阿秀的眼珠差点突出来,禁不住说道:“我当然想。”
董先生道:“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只要你给我一本破书。我一声令下,从此在杭州没有人敢动你一根汗毛。我的力量我的信用谅你当必知道。”
阿秀道:“我不知道。”心里却告诉自己万万不可相信这个人任何说话。因为“老头子”以前常说,凡是真有信用的人永远不会提到也不会吹嘘自己有信用,所以这个董先生一定没有信用。
董先生道:“我是诸天教的董师爷,本教一切事情都归我管。胡一粟真人只听我的话,别人就算是他的大徒弟徐清心的话他也不听。现在胡真人就在前面的玄天观,等一会才召见你。”
阿秀道:“我从来没有甚么破书。”
董先生冷笑道:“你是独眼龙张顺的徒弟,你们神手帮的拳经据说落在张顺手中,所以张顺要你读书,要你看得懂拳经。我说的破书就是那本拳经。”
阿秀道:“如果你查得这么清楚,为何到现在才找我?现在说不定那本拳经已经跟老头子一些杂物都丢掉,也老早变成烂泥。现在你才找有我甚么用呢?”
董先生默然片刻,才道:“你很厉害很精明。不错,我是刚刚接到绍兴飞鸽传书才知道,而且知道居然有人想前来营救你……”
阿秀的心马上噗通噗通跳起来,想营救她的人当然只有赵小刀。天啊,我终于听到你的消息,终于知道你并没有离我们也没有离杭州远去。
董先生一定是看出她的神色,便又冷笑道:“我希望他赶快来到这儿救你,你或者可以见他一面,但也或者见不到。因为玄天观是必经之地,而冰雪二老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等他。他就算能偷偷溜过玄天观,但有冰雪二老堵住下山之路,而且庄后的地势你已经看见,他除非跳下悬崖才逃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