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和居的二楼,几乎是在树妖倒下的那一刻,一个满身血迹的男人从窗口跃进。他的动作格外敏捷,黑色的宽大斗篷将他完完全全笼罩在黑暗之中,可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床上躺着的人,像是在确认她的情况,看到她毫发无损之后才舒了一口气,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慢走近清栀。
床上的少女依旧保持侧卧的姿势,倒真是一副久睡不醒的模样。
“栀儿,树妖被山神夫人杀了,”隐藏在黑袍下的声音嘶哑低沉,像是指甲划在石头上的声音,令人心里格外不适,“咱们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你可要快快醒过来啊。”
袍子里伸出来一只手握住她的,那手苍老无比,可又像是烫伤后留下的疤痕,纹路蜿蜒着一路爬上手臂,狰狞不堪。
躲在门后的老妖不动声色地退出去,急匆匆地奔往素府,却在半路碰见了纳溪和流莺。
流莺虽为纳溪夫人,但却是一只正儿八经的妖,碍着原身是只萤火虫,身姿也是常年不变的孩童模样,。上神娶妖这事儿当年在四海八荒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况且纳溪千百年来不曾有过一个绯色传闻,老妖一眼瞧过去心里便有了数,恭敬地行了个礼。
“你就是枫树妖族里的老人?”流莺问。
“是。”
“枫树妖已经死了,你来找我们做什么?”纳溪收了手里的剑,掏出手帕,仔细为流莺拭去脸上的血污。
老妖被这举动激了一下,扭开老脸,道,“有个穿着黑袍的人来了,去二楼看那女子。”
“是人是妖?”
一个冷冽的声音传过来,流莺抬眼,看见墨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旁,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眼睛已经染上了猩红色,连身后的九条尾巴都显出来,满身的杀气。
纳溪不急不缓的为她擦拭完脸上的污渍,才抬起头来,“若是妖,流莺早该察觉到了。”
墨棐默然,树妖虽死,但他总感觉这镇子上的死气不自然。
他们三个跟着老妖跃进了死气结起来的浓雾里,越往深处走,死气就越发浓郁起来。忽地,流莺看向某一处倒吸了一口冷气,问身边的纳溪,“今夜可有亡魂被放出来?”
纳溪想了想,摇头。
“怪了,方才这雾里,我分明嗅到了亡魂的味道。”
墨棐不语,看来他想的没错,这月圆之夜倒是有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怕被察觉,他们藏身于阁楼的黑暗处,借着月光从大敞的窗户口看到二楼房间里坐在床边的黑色身影,那人穿了巨大的斗篷,除了露出来的小节手臂,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流莺看清楚那人的皮肤,自觉一阵凉意从背后蹿起来,纳溪瞧着她害怕,不动声色地将她圈在怀里。
是烧伤。
墨棐握紧扇子,眯起猩红的双眸。此人难道是当年徐府里活下来的?不对,当时纳溪分明是对过了生死簿,确定是没有活口才对,那这人又是什么身份。
忽而一阵凉风吹过,一抹身影飘进了房内,无声无息。
“是亡魂。”流莺往纳溪怀里靠了靠,小声提醒。
黑袍瞧见来“人”,连忙起身,手掌合十,这时他们才看见那人手臂上挂着一串佛珠,来的亡魂竟然不怕,径直越过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墨棐手里腾出一股蓝色的火焰,先前被他藏在床榻下的虫子透着门缝悄无声息地钻出来,朝着阁楼飞去,突然在半空中被一道金色光芒劈的连渣都不剩。
“出来吧,小僧知道诸位神明在。”
话音刚落,一位披着朱红色袈裟的僧人自二楼盘梯上来,伸手将椅子上坐的黑影化为一缕浓烟收进袖里,那黑袍人欲从床后的暗道逃跑,被墨棐的掌风一下掀了回来,四下的烛火亮起,黑袍人整个儿暴露在光下。
四周人皆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