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怎样的可怖的脸,狰狞的纹路从头顶一路蜿蜒着伸进衣服里,整个皮肤都是被烧灼后的黑褐色,脸颊处像是融化的烛蜡黏在了一起,没有一块儿是完整的地方,简直令人作呕。黑袍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手将斗篷上的帽子带好,再次将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中。
流莺从未见过这等惨相,一时傻了眼,往纳溪怀里钻了钻。
倒是墨棐眯着眼睛,冷漠至极,“瞧着您也是佛门中人,修为不浅,怎的会跟这等污秽之物混在一起。”
那僧人被他一句“污秽之物”震得浑身颤了颤,想到身后这人做的混账事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硬生生将这口气咽下去,憋得脸通红。半响,才平复下来,“这事贫僧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只可惜行至如此,实在不知有什么好法子弥补过失了。”
墨棐没看他,眼睛里的傲慢一览无余,像是地府暗不见底的幽魂,直直地穿透窝在角落阴暗处的黑袍人,“他怕光?”
僧人怔住,脸上露出些悔恨之意,“是。”
那便是了。
墨棐不再说话,抬手灭了屋里的烛光。一瞬间,那人像是又活过来一般,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挪到清栀床边,不动了。
这时,满屋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明的腐臭味儿,一直窝在纳溪怀里的流莺不安分地动动身子,露出脑袋来仔细嗅了嗅,“嗯?幽魂的味道?”
墨棐手里的蓝色光芒瞬间亮起,随着他反手的动作悉数掉落在地上,从黑袍人身体里缓慢爬出来的幽魂们像是被烧着了一般,尖叫着化为了一团团浓烟。
僧人不忍心看着一幕,闭上眼睛拨弄手里的佛珠,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怀里的那缕亡魂。
“大师不准备为这一切做个解释吗?”纳溪单手护着流莺,一手持剑看起来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漆黑的眼睛吐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满脸肃然。
那僧人双手合十,摇头,“贫僧罪孽深重,恳请诸位神明再给贫僧最后一晚,明日鸡鸣时分,贫僧自山上寺庙处等着诸位,定将事情全盘拖出。”
墨棐瞧着他,镇定的有些不正常,“好。”
那僧人点头谢过,便带着趴在床边没了气息的黑衣人匆匆离去。
“就这么放走了?”流莺问。
墨棐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流露,说的话倒是令人毛骨悚然,“我瞧这僧人,也离疯魔之时不远了。”
“姑姑,明日我同纳溪一道上山去,劳烦您在素府照料素卿,”他转身看向老妖,道,“枫树妖已忘,您也可以回族里交差了不是?”
谁知那老妖却拒绝道,“殿下帮我一次,定是要回报的。我托其他小妖将消息带回去,老身便留下来万一有什么能帮得上殿下忙的也好呼应,况且这姑娘的身子还在这里,老身在这里守着殿下和山神大人也好放心。”
纳溪听着也有些道理,刚想问墨棐的意见,便瞧着他不知何时从窗台跃下,摇着扇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冷艳一枝春在手,故人远,相思寄与谁;
花易飘零人易老,正心碎,那堪塞管吹。
(注:节选自宋朝王观《江城梅花引》)
流莺和纳溪相视一眼,无奈地跟随上他的脚步,走进了巷子的深处,隐身在一片黑暗中。
在他们视线外的宜和居二楼的房间里,那老妖神态自然的放下窗户,他身后一直安静躺着的清栀突然睁开双眼,缓缓撑起身子,瞧着他的背影,笑眯眯地喊了一句——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