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未央宫。
不好意思,不是未央宫,而是丞相萧何的府邸。
从中毒那日算起,应该有三天了吧。萧昶略感无聊的望着天花板,觉得那上面的几条裂缝自己都看的清清楚楚的。这人啊,忙惯了,就容易闲不下来。可是没法子啊,谁叫他中了那毒之后就一直动作迟缓,拿个茶杯都费劲。偏巧的很,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都这把岁数了,竟然还长了智齿,为此牙疼的很是厉害。皇帝陛下还特地准他在家休假,等好利索了再接着为大汉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昶无奈的望着天花板上爬过的小蜘蛛,心想明明是鞠躬尽瘁,死了都不得安生才是。
听着窗外的青蛙的叫声,萧昶觉得很是心烦,这还不到清明谷雨的时候,叫的这么吵人却又做什么?
床榻旁边的小哥儿很是伶牙俐齿,三言两语的,就把发生的事儿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樊哙樊大将军虽暂时被收押在将军府里,但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不过就是他那新娶的吕氏夫人、咱们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去年年底刚生了个儿子不是?这吕夫人一有了亲生的儿子,就开始看着庶出的樊小将军不顺眼,今天上吊,明天投井,一定要樊大将军把樊小将军踢出族谱才肯罢休,搅得后宅没有半点安生。陛下偶然听见了,觉得这吕氏夫人忒不懂事,所以才顺带着把樊大将军也罚了。至于召樊小将军回京,估计是想安抚一二罢了。
萧昶左手捂着牙,看着窗外,这杏花才刚刚出了个花苞,看着就好生烦人。明明离着清明还远,可他这心里,就是跟搁了一百只耗子似的,挠个不停。
要他说啊,这吕家夫人也忒精明了。樊哙地位尴尬,皇帝是既要用,也要防。这不,这次跟匈奴打败了,班师回京,可这事儿并不算完了啊。你得想办法加强边关防守啊,这等于又要用到樊哙了。可是樊哙要是没有个把柄在陛下手里,你让陛下怎么能放心、大胆的用他呢?哎,只是难为这吕氏夫人了,从此就落了个泼辣悍妇的名声。
伺候的小哥儿又回报,说未央宫里出了件新鲜事儿,皇帝那大前年刚从沛县老家接回来的嫣公主,竟然那么有出息,跑到陛下面前说,乐意和亲匈奴,为大汉的千秋基业略尽绵薄之力。
萧昶捂着牙,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是唇角却露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笑。
他果然没看错刘嫣。美貌,有野心,又有脑子,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又怎会束手就擒?说到底,她开罪了皇后,在汉宫注定是混不下去了,与其潦倒收场,还不如放手一搏,去匈奴碰碰运气。
“凭你狡猾奸似鬼,还不是得喝老子的洗脚水!”哎呀呀呀呀呀呀,一高兴,就把家乡话都露出来了。
说真的,事情一开始,他并没想过让刘嫣当替死鬼嫁去匈奴,可是当他看见这姑娘大着胆子勾搭赵王的嫡子张敖的时候,他就知道,刘嫣简直就是最佳人选。
萧昶装出很不在意的样子,接着问道:“那陛下必定是不肯允许的喽?这和亲诏书都下了,说是让她……让皇后娘娘的养女去,怎么又能临阵换人?这……这……这……这和亲可是大事,怎能儿戏,若是被匈奴发现了,可怎生了得?”
嘴上说的忧国忧民的,萧昶心里想的却是:安啦,安啦,对于匈奴来说,这可是个天大的喜事儿,比起娶庄篱那么个脾气暴躁的小哑巴回去,还不如娶刘嫣这么个活色生香又能言会道的美人儿回去呢。再说,就算匈奴那位大单于有什么不满意,凭着刘嫣那本事,又有什么摆不平的。要知道,这世上最厉害的风啊,还得属那枕头风。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诸侯天子,自家老婆的话都是天下第一要紧的话。
哼,清明节时,就让那穷凶极恶的匈奴单于和那心计过人的刘嫣公主成亲去好了,祝二位天长地久,子孙满堂,千千万万别再出来祸害别人了。
想到这里,萧昶突然又有点想要喝杏花酿了。杏花酿,配上江南的青团,本就是清明时节的一大享受。
小哥儿说:“皇上也是那么说的,狠狠斥责了公主一番,让她回去好好接着读书、认字,别瞎掺和事儿。”
萧昶听了这话,一颗心又落回到肚子里去了,抬头看着房顶,一只蜘蛛正潇洒的爬过。
得,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这点火候嘛,估计也就是庄篱那身世的问题了。
想到这里,萧昶的牙又疼了,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红豆糕了。
窗外的婢女又在轻声吟唱着,“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踏过江水,去采荷花,冒着危险,去泥潭沼泽里去找兰草。
我采了花,又要送给谁呢?还不是要送给总见不着的那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