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此处,阿狸“嘎嘣”就醒了。
新月如钩,旁边点缀些许的星星,就像是精致的项链上,一颗华贵的宝石周围再绕一圈小小的碎钻,*高贵中又带了些许的灵动。
阿苏他们正坐篝火旁边,见阿狸醒了,分了一碗浓稠的热汤和一个有点咯牙的面饼给她。旁边坐着一个容貌有些丑陋但还算和气的老妇人。阿苏说,他们已经从那片奇特的树林中出来了,正在这位老妇人家里借宿。
听说出了那林子,阿狸第一反应就是松了口气。但是,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为什么会怅然若失呢?她也不清楚。
一大口浓汤喝下去后,她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幸福而踏实的感觉瞬间安抚了心中些许的惆怅。然后她那匹马破军不知怎地,竟然凑到跟前,一舌头下去,把碗底剩下的汤都卷走了。
阿狸愤怒的拿着空碗,对破军怒目而视,而破军却一屁股蹲在地上,只露出两个硕大的鼻孔给她看,一幅“是我干的,你能把我咋样”的德行。
“呃……损色!”(“损色”是东北话,意思就是缺德,死德性),阿狸气的跺了跺左脚。
阿苏和甲、乙、丙、丁看着做贵公子打扮的阿狸在那儿,一开口就是一股子东北大碴子味儿,就那么猝不防及的,把刚喝进嘴的热汤喷了出来。
唔,不过,说到这,阿狸又不自觉的抬头看看这新月,默默的算了算日子,如果没出差错,她在碰到许负的那个驿站中寄给樊绣衣的信函,差不多就应该到了。
汉匈边境,汉朝军营。
樊绣衣端坐在小马扎上,前面的桌案上满满当当的摞着很多文书。当然,这只是装装样子的罢了,樊绣衣会写的字少的可怜,他的小时候没有钱去念私塾,干的最漂亮,就是绣花和织布,因为他阿娘是被大户人家撵出来的绣女。
“封疆大吏”这四个字听起来很是威风,但也只是听起来而已。对外,要抵御强敌,对内,还要让龙椅上的那位主子放宽心肠。还好,樊绣衣业务能力还算不错,虽说做不到用兵如神,但是底下的士兵却很爱戴、敬重他,而龙椅上的那位主子,暂时-只是暂时-还是把他当做半个自己人来看的。
然而,从古至今,一文钱能难倒英雄好汉,自然也就能难倒樊绣衣这个边关大营的将军。
“将~军~大~老~爷~”,民~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地上穿着粉红色衣衫的妇人正在哭天抢地,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总让樊绣衣联想起一种叫做酸菜饺子的吃食。
春天呢,本来就是个干燥的季节,在山西郡这边,更是如此。要是见了个火苗,就得赶紧的扑灭了,要不就麻烦了-尤其是在军营里面。因为,军营比不得民舍,是砖瓦造的。军营用的都是木头和厚布,见点火就着。
樊绣衣看了看底下跪着的妇人-哎,按算数,他叫声“阿姨”都算占便宜,可叫“奶奶”,又觉得有点不太合适,毕竟他才是做官的那个。
话说,这妇人原本是来军营帮厨的。虽说军营严禁女子进入,但在这个时代,女人一过了四十岁,也就和男子在性别上没有什么明显差异了,所以管事的人当时雇佣了她。
这妇人原本是来军中帮忙的,却不会为何,和另外一个帮佣的男子发生了口角,两个人本来就都不是什么善茬,最后竟然扭打在了一起,俩人的劲儿也都真不太小,相持半日,分不出个高下来。最后,那妇人打红了眼睛,竟然想用灶台里的火去威胁那男子,谁知一个没留神,竟然就把伙房里的木柴堆给点燃了。
“小妇人……小妇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您说说看啊,大人,凭什么他就多涨了那一钱银子!小妇人我哪里干的比他差啊?!”
那妇人两只蒲扇大小的手,比她那头草黄色的头发倒是要黑一些。樊绣衣在座位上听着她哭,隐隐的觉得脑袋有点疼。他这几天睡的都不太好,白天要忙的琐事还特别多,本来就容易烦躁。如果,犯事儿的是个青壮年男子的话,他早就一句“按军法处置”了事了。
可是,可是,可是犯事儿的是个妇人,于是这就麻烦了。因为那妇人说:“军队不就应该是守卫百姓的吗?你们不敢去跟匈奴人干架,却在这里欺负我一个~体~弱~多~病~的~妇~人~”,那妇人盘着藕节般的腿,南瓜似的腰身,要地面上不挺的晃动着,就像是风力的竹子,固执的要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来。
樊绣衣看着那妇人在地上执着的划着圈圈,太阳穴上的青筋更是“突突”的跳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樊绣衣生在市井,对柴、米、油、盐、姜、醋、茶这些琐事并不陌生,但是他还是拉不下脸来对着一个比自己年长那么多的妇人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