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昶这话其实也很中肯。应该说，西楚霸王是个很具有传奇性色彩的人物。出身高贵，能征善战，总有种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自负和将生死看做等闲之事的豪气。

但是，项羽并不适合做皇帝。

皇帝，不必是个英雄，也不必是个好人。

刘邦又问他：“那你认为，皇帝应该是怎样的人？”。

萧昶淡淡的答道：“皇帝应该是像您这样的人。”。

他那口气淡然的，好像在复述一个不争的事实一样。

刘邦看了看萧昶的眼睛，找不出半分阿谀奉承的迹象，于是又颤颤悠悠的拿起酒壶来，直接把酒倒在脸上。

天地良心，萧昶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传说中谄媚的奸臣、小人。

可是没法子，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总要做一些自己都会鄙视的事情。

哪怕，他从来都没将庄篱放在心上过。

他从头到尾，只是在可怜她，如此一无所有，如此不容于世。

刘邦真的醉了。

萧昶筹谋了这么久，从皇帝的性格，到他在遭遇了失败之后的情绪起伏变化，萧昶都算计到了。

萧昶他等的、他争取的就是这一刻。

“都说西楚霸王如何了得，又如何呢？他没有子嗣，没有人会祭奠他。唔，那位昭月公主长得倒真是和西楚霸王真有些相似，但是她真是他的女儿吗？唔，不晓得了。听说那位昭月公主生在吴越之地，先祖为了躲避战乱才进天台山避祸。而西楚霸王那位原配夫人，一直在楚地居住。”萧昶说到此处，又喝了半杯酒，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是居住在世外的隐士，折着桃花，讨论着红尘浊世的纷纷扰扰，“只不过，昭月公主和西楚霸王长得真心有几分相似，也就是了。那眼睛不像，下巴比较像，都是双下巴。可这也真的不能说明什么。”。

萧昶慢慢的放下羊脂白玉做的酒杯。

西楚霸王的女儿么？多么敏感的身份。刘邦在心底里对项羽有一丝愧疚和些许的情意，但是他绝对不会冒险让项羽的孩子留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有一个女孩子，她长得很像那个人，却无法证明她就是那个人的孩子。善待这个孩子，刘邦觉得自己的良心稍稍的好过一些，又不用受到来自现实的威胁。

所以，到底是，还是不是，干嘛要去深究呢？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很好。

对于大家，都很好。

萧昶又接着道：“一个女儿？可笑，一个女儿。就算真是项羽的女儿又怎么样？没有胸怀，没有气度，光有匹夫之勇，是坐拥不了这无限江山的。”。

月光下，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就好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而仙人，总是毫无私心的。

“啪”的一声，酒壶也从刘邦手里滑落，摔的粉身碎骨。就像刘邦最后绷紧的那根弦一样。

刘邦又道：“匈……匈奴那边……让……让阿篱回来吧……”，他真的醉的太厉害了，醉到竟然在这一刹那，一生中唯一一次，让义气超过了理智和冷血。

萧昶唇角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天意不可违背？

是，天意不可违背。

但是，他是萧昶。

他是人。

终究在这一次，人操控了天。

阿篱，开心吧？你，可以回家了。

萧昶终于一仰头，将最后一杯酒喝完了。

漪兰台上的桃花，在月光的滋养下，终于开始偷偷的绽放自己甜美的味道，尝试着用自己轻柔、妩媚的身姿，去向月光叙述自己的爱意。

少年之爱，大多如此。

萧昶终其一生，都是一个非常小心仔细的人。

就像他那老子萧何说的那样，

除了在这一刻，他当真觉得生命竟然可以如此完美无瑕。

可是，他却忘了一个更为经典的定律，就是比天还伟大的人物，往往都会死在最渺小的人物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