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虎依旧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冒顿看上去听得很认真,其实他早就已经走神了。
冒顿觉得,在弄死别人前,总是要给人家说话的权利。
说完了,再弄死。
这,才是比较人道的。
冒顿开始想:嗯,按理说,兵工厂这边的制度是挺严格的,就跟那军队一样,全都是把人分成五人一组,组长上面呢,还有千夫长。又用当年秦朝制造兵器的制度,每件打造出来的兵器上都写上编号,万一弄出了残次品,也可以直接追究到负责人身上。要是打造的好呢,也就按照军功对待。可是,这问题又来了,如此严苛的制度,这兵工厂的一把手就必须要是个会做人的。严苛之中,还得带点感人泪下的慈爱之心,要不这三天两头的造个反,他这个大大大大大大大单于可就受不了。
冒顿很是忧伤的开始想着关于兵工厂一把手更换的问题。那委派谁呢?哪个贵族又会乐意离开自己的封地,上这儿来啊?回来再三天两头给他装个病,就更热闹了。哎,算了,还是在军队里找个人吧。找个严格又正直的,再好好的忽悠一下,就成了。但是,要是回来人家拥兵自重了,直接拿着新鲜出炉的武器来造他的反了,那可如何是好?
说到底,真是愁人啊。冒顿又开始做那个白日梦,希望当年的自己没有回到匈奴来,而是背着一口做饭的锅,浪迹天涯去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西域最有名的厨师了呢。
人生,当真是无常,当真是不可测。
“笑脸虎”终于说完了,开始直直的看着坐在高台上的那个年轻人。他想张嘴再说一些什么为自己开脱辩护的话,却发现好像根本不太可能。因为在那个年轻人不再微笑之后,空气之中好像就开始结冰了。
“笑脸虎”觉得嗓子有一点点发干了。他只是突然间意识到,或许“这个年轻人其实很好糊弄,毕竟还是个毛孩子”这种想法,是个错觉。
……是一个很愚蠢的错觉。
冒顿也回过神儿来,用单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开始想该怎么处置这个蠢货。
其实,凭本心来说,冒顿真是恨不得把这个蠢货按住,亲手把他那肥胖的手指头一根又一根的剁下来,塞回到他自己的嘴里,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蠢。
这场动乱给整个兵工厂带来的损失并不小,带头作乱的人愤怒之下,就放火烧了这里。虽然很快被发现了,但是物资还是被烧掉不少。好吧,撑死了是还需要花钱再建,钱从哪里来,这是个问题。但是,更棘手的是,是找到冒顿那跟这事儿八竿子打不着什么关系的大表哥,阿吉太。
其实,从责任划分上来说,阿吉太只是名义上算是军用马道修筑和兵工厂管理的总负责。但是,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修路,没怎么往这兵工厂跑过。因为掌管兵工厂的,是右贤王夫人的亲戚,他不好在人家的地盘晃悠。
但是,这在兵工厂做工的人眼里看来,就成了上官互相勾结,而阿吉太作为草原上最有名的老好人,就格外的欺世盗名,格外的假仁假义,格外的该死一些。
呃,关于这点,冒顿其实并不想为阿吉太抱怨。说真的,冒顿早就跟他说过,好事可以做,可千万别做众人眼里的“好人”。因为,一个坏人就算十恶不赦,但做了一件好事,也足够被人感恩铭记。同样,一个好人就算有一个无心的疏漏,拒绝过一次旁人的求助,也会为人所诟病。
你看,你看,现在饶了一大圈,果真如此吧?!
好吧,冒顿略微伤感的转动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觉得自己当真是万年的背锅侠。无论谁惹了点麻烦,都得把他这个最无辜的大大大大大大单于拉出来背锅。这一年到头的,背的锅没有一千,八、九百也都有了。早知如此,当年从东胡逃出来的时候,就应该隐姓埋名,好好的去当个厨子去。横竖都是背锅,这当厨子背的锅,好歹还能轻一些。
就像眼下这情况,明明冒顿才是那个掏空了荷包建了兵工的人,现在要咬着牙收拾残局的,也是他。这烧毁的物资,需要补充吧?嗯,要他掏钱;这作乱的工人,需要安抚吧?嗯,他得收藏起自己那张尖刻的嘴,心甘情愿的装一装那宽厚博爱的样子。还有,他那老好人的大表哥得找回来吧?嗯,上哪儿去找?万一找不回来,后事怎么安排?
呃,想到这点,冒顿还是觉得有点心塞的,虽说良心这玩意儿他没有多少了,但是偏巧还剩了那么一点儿。
此时,想来阿吉太可能已经死了,那所谓的独目巨人,也可能只是底下的人用来糊弄他这个大大大大大大大单于的说辞。毕竟,没有人想承担这么大的罪名。那么,就推给根本不存在的怪兽好了。
冒顿那剩的不多的良心,就跟用剩了铁锈的针扎了一样,只是钝钝的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