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珪抬头看去,女子一袭红裙沙沙作响。她的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女子话语刚落,身后诸人刷一声归剑入鞘。
整个院子瞬间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朱友珪扭头看向韦庄,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回了一个作揖的动作,回道。
“王女殿下,关中之役一别,算来也有十年之久了。没想到王女殿下还会记得我这个老书生,真是深感荣幸。”
水云姬微微躬身,微微一笑道:“八年。”
韦庄顿时哑然失笑,半晌点头道:“当年你不过才四五岁的年纪,你倒是记得清楚。”
“一个中年书生和一个老瞎子合着伙欺骗一个四五岁小女孩钱财,谁能轻易地忘了?”水云姬依旧是笑。
韦庄虽然面带微笑,但站在身旁的朱友珪却能看见他的嘴角严重抽搐。今天刚收个学生,结果爆黑历史的人就来了。
朱友珪也扫视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窈窕少女。
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不敢亵渎,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
不愧是未来的女帝,从小就是美人胚子,更是具有唯我独尊的气势,稳居韦庄之上,刚进门便能先声夺人,掌握主动权。
微微一顿,韦庄抬眼看向水云姬,往日一个纯真的小姑凉此时变成了一名亭亭玉立的十四岁少女,可那些年的事儿,一眨眼仿佛还是昨天。
他似乎还是……算了,还是不回忆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半晌,韦庄收回思绪,对着李幻音笑道:“年纪大了,我倒是有些记不清了。”
水云姬的视线慢慢游走,从简陋的屋子,破旧的院落,孤寂的树苗,有折角的席子,全是划痕的矮榻,甚至是角落里的积水,抬眼到漏水的屋檐,最终她把视线落在韦庄身上。
想起那年洛阳街头,和一位老瞎子指点江山的锦衣青年,水云姬的眼神终于微微一亮,轻声叹道:“一眨眼,已是物是人非,昔日端已先生,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如何不令人唏嘘。”
许久,韦庄回头淡淡看了朱友珪一眼,说:“王女殿下,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汴州毕竟是朱温的地盘,岐王之妹出现在此地,不妥。”
“先生,岐地虽小,但还是有先生一席之地。”水云姬忽然再次敛袖弯腰沉声道:“如果先生愿意……”
“我刚收了一个弟子。”韦庄打断了水云姬的话,手掌微微一起,李幻音已被扶起,甚至吹散少女肩上的轻尘。
“先生,三年之限已到,先生已是自由之身。更何况,九州即为棋盘,先生你愿为棋子吗?”水云姬眸光沉沉,一句话说的重若千钧。
韦庄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朝着面前的水云姬轻轻笑了一下,他近乎低叹地笑道:“如若年轻二十岁,老夫定会跟你离开,但老夫如今天命之年,所剩无几了。”
“先生!!!”
“王女殿下,身在棋局,身不由己。而老夫也不想像老瞎子那样出去折腾了。好好享受余年就好。”
韦庄看了眼水云姬背后站着的几个人,一字一句缓缓道:“王女还是赶快离开吧!”
水云姬看着韦庄,记忆中的男人经过了这十多年的岁月,鬓上已经染了几缕白发。她知道劝不动的。
想到这里,水云姬的美眸才转移到朱友珪身上,韦庄刚收的弟子就是他吗?稍稍打量了几眼,并未发现有何突出之处。
“晚辈水云姬告退。”
韦庄微微俯身,“恭送王女殿下。”
水云姬即将离去之时,韦庄悠悠地说道,“这间屋舍是老夫弟子的,老夫就算混得再差,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水云姬顿了一下,点点头终于转身离去,一身的赤色红衣随风而动,与她身后的人一同消失在视野极远处。
一直到水云姬那一行人的背影看不见了,朱友珪才看向韦庄,后者也恰好扭头看着他。
忽然,韦庄把手伸向朱友珪的袖子,轻轻一扯。朱友珪也没抵抗,任由朱友珪把他的手从袖子里扯出来。
一柄匕首端端正正地摆在朱友珪手上。
韦庄诧异道:“这是谁的?”
“牛将军送的。”朱友珪说这话脸上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韦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杀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朱友珪随手将匕首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