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梅姑一封书信,表哥赵王偃薨逝、娄氏之子迁立位为王。姬氏之子嘉儿随李牧将军守卫边关,战绩卓着
“毕之见过公主”
我抬起头:“毕之来了,来,坐”
他依言坐到我对面问道:“不知公主召我前来,有何要事?”
“奥”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指指面前蒸好的奶酪:“给你留的,你若再不来,担心它会坏掉,便让人去喊你来赶紧吃掉”
“就为这个?!”毕之指着奶酪,睁大眼睛问道
“恩”我点点头。继续读着书简
“咳!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让我急匆匆赶来”
“快点吃吧”
“奥”他这才盘坐下身,吃过几口,抬头问我:“公主看的是何书?”
“也没什么,公孙子龙的诡辩”
“就是那个白马非马?”
“正是,你看过吗?”
“读过”
“觉得如何?”
他转着眼珠思索:“趣味恒生、老少皆宜、别有深意”
“毕之就是毕之,总是能切中要害”
正着,师父走了进来:“什么呢,这么热闹”
“公子”
师父扬扬手,示意毕之不必起身行礼,自己拉了张坐席靠到案角,三人挤在一案
“村里庄稼这就算弄完了?”
“都种上了”
“那就好”
“嗳,你们到底了什么,怎的不告诉我”
“哪有什么”我撑起竹简掀与他看:“只不过是公孙子龙的书”
“怎么又看这个,记得你看过不少遍了”
“正如毕之所,公孙龙之辩有趣、众人都爱读。而且细品起来还大有深意。闲来无事,不爱孔子真言,倒喜欢翻翻龙子的歪理”
师父看看毕之,又看看我:“你们是,只要有趣,众人就会爱读?”
“当然”
“法学呢?”
毕之与我齐齐看向师父:“法学自然道理深刻,却太过枯燥无味。若非专学蠢之人看过,应会昏昏欲睡吧”
“不若这些新奇故事让人耳目一新、放松情绪”我跟着毕之所言,补充道。
师父似乎在与我们,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不、我是那个大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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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与师父再登孤愤台,想着落日还早,他便提笔而写,我在旁边刺绣美景,偶尔起身替他研磨顺笔
“原来你们在这里,让我好找”
我抬起头,是毕之来了,便半玩笑道:“你不好好教书,再乱跑,看我还给你饭吃”
毕之撇撇嘴:“太阳都快落山了,驴子也该歇会了”
师父停笔,歪头道:“你们俩的嘴这样利、就来评评我这篇文章如何?”
“求之不得”毕之着,快步抢过竹简,对我轻抬了抬下巴:“我先看看今日又有什么警世之作”
“嗳,心!墨还没干”师父提醒道,可是已经晚了,墨汁沾在毕之暗黄色的衣袍上甚是眨眼
毕之倒是不在意,依旧不管不鼓扫视着竹简上的字,一旁的我看得心急,连问好几遍:“看完了没?”
“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可会真有如此世界?”毕之缓缓放下手中竹简,竟有些痴愣
我拿过竹简,看过一遍,通篇围绕的不过是‘法不阿贵’的思想主旨,而难得的是: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提出‘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想法!
这也正是法律尊严的最痛之处
“依我看,还是我去替公子做个教书先生,而公子安心着书最好!”
毕之一言成谶
自此,师父彻底放弃教书,正式专注于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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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
“哈哈哈”毕之翻着竹简,捧腹大笑:“笑死我了、笑死我了,这个人也太笨了,守着木桩等兔子自己撞晕!估计他这辈子都吃不到兔肉了哈哈哈”
师父看了看他,问道:“你觉得,可还有需要更改之处?”
“完美无瑕”毕之赞叹道:“文章构思精妙、描写大胆、语句讽刺、于平实之中见真地!妙啊!真是妙!子曰:朝闻道、夕可死!若他见此文章,怕是也不舍得死了,总期盼还能再读一篇……哈哈哈”
师父看看我,也笑的极为开心,口称:“这个毕之”随后问我:“玉儿以为呢”
“较之公孙子龙,更见传神!玉儿以师父为荣”
“若非你提醒我,大有深意四字,我定是一辈子也想不到要如此妙趣横生的下笔!你是最大的功臣”
“公子怎的都不提我!好歹也有我的功劳不是!”
师父摇头笑笑,也不管他,只管问我:“玉儿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服”
“这个冬日有毕之的药养着,竟没怎么觉得冷”我继续研着墨汁,毕之则由着急换了一副得意的神情。
“那就好”他儒雅而笑,低头拨动笔杆,再次专注下笔
如此一个冬日,十篇理精辟、文锋犀利的文章赫然问世。不管大雪覆盖、还是狂风怒吼,始终凉不掉火炉旁的纯粹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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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三月,春风回暖,吹红桃花,吹绿草木,吹醒万物、也吹传开师父的万世文章。
没用多久,师父大部分的文章开始得到流传珍藏,更有不少当世大才不辞辛苦、亲自入山拜学抄录。
四月,梦瑶生下一女,取名为盼儿
五月,洽儿又为阿苍诞下一儿,取名为宏。
眼看身边环绕的孩子越来越多,我们也渐渐宽了心。师父亦将那份殷殷切切的心情全数投入到无限才情的创作之郑
而我,似乎也就随遇而安,听从意了……
像他的: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不会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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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日》
这日,毕之非常反常、饭食不多、话也不多。为孩子们上完课,便独自一人去了后山
“毕之这是怎么了?”师父不解的问到
“师父难不成忘了、今日是老夫人忌日”
“怪不得呢”师父这才猛然抬头,随后低叹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要不,玉儿去看看他吧”
傍晚的凉风刮过,卷来无数落寞,毕之孤零零的坐在土坟前,手持一壶酒,半饮半洒
我走过去,先是祭拜了老夫人,随后如他一般,随地坐到他的身侧,垂下头拾捡着地上的石子土块,撒上坟堆。掂量着问:“还怪我吗”
良久,他才开口:“我从未怪过公主,我只怪自己,想想自己竟不如赵全!他好歹还能做点什么!”
“我答应过老夫人,会照顾好你,我不会同意你赴险”我转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的墓碑:“老夫人也不会同意的”
他愣愣的看着墓碑,垂头一笑:“母亲在家中是庶出,后来嫁来甘家又是续弦,从未被人瞧起过…父亲对她也是可有可无。自从生下我,这才在家中有了些地位。时候看她待大哥比待我更好,常常觉得大哥才是她亲生的。现在想来,知晓她是为了我,可当时,所作所言,真是让她伤心。后来秦王召祖父后人入宫伴读,大哥胆,不肯前去。父亲无奈,便指了我,我自是心甘情愿、如龙入海,只是苦了母亲,整日为我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想想她这一生都过的极为心安分,甚至压制到我都不曾听过她大声话……她常常我是她的全部,可我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幸福……”眼泪顺着他的鼻尖划下:“真是悲苦的一生”
“好在这悲苦的一生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他的声音很沉很沉:“陪着那个死去的甘罗一起去了”
我拍拍他的肩头:“以后不要叫我公主了,我早以不是什么公主,就像你已经不是甘罗”
“那该喊你什么?像他们一样喊你夫人?或者家主?”我听不出这句话的意味,不过我无需明白
“你如今是韩氏子孙,而我是韩家媳妇,毕竟我还比你年长几岁,让你如刍儿一般,喊我一声阿姐,不为过吧?”我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他的目光随着我高抬,我向他伸出手:“走吧!让累聊人休息。而我们面前,想必还有很长的路需要互相搀扶着走下去!”
毕之琥珀色的瞳孔被夕阳染亮,缓缓向我伸过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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