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乔深虚扶一把她的肩,又很快放开。因为陆浅很快就坐稳了,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写满了抗拒。
楼下消防警铃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陆浅躲开乔深搁在半空中的手,朝楼道口走去。院长和医生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来。和李长宁擦肩而过时,陆浅望了他一眼。李长宁也没料到大爷会真的从这儿跳下去,和陆浅对视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乔深探头看了一眼楼下,消防队的人把大爷已经抬进了医院。没一会儿,院长就接到电话,说是大爷已经无力回天。
乔深匆忙追下楼时,陆浅正在和一个拿着对讲机的消防员说话。那人长了一张瓜子脸,五官清秀,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很有血『性』。乔深一眼就认出那人,是陆浅的队友,叫江尔易。
陆浅把刚刚的情况跟江尔易说了一遍。逻辑清晰,表情严肃,唯有讲述过程的时候,睫『毛』不受控制的轻颤了好几下。
“你跟罗队说一声,我明天才归队。”陆浅交代了一句,就走了。
江尔易想说点什么,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一扭头就被大鹅拉住:“班副,车咋整?”
老大爷纵身一跃,从十三楼跳下来了,好巧不巧的,正好摔在消防车上。这几百万的云梯车,就这么砸出一个大窟窿。江尔易不放心的看了几眼陆浅消失的方向,不得不继续处理现场。
陆浅也不知道去哪儿,『迷』『迷』糊糊的回了医院,爬了两层楼,随便循了个阶梯坐下。
楼道口开了扇窗,清幽的月光从外头洒下来,铺在地上,影影绰绰的。大爷那双浑浊的双目,就像映在这地上,恐惧之中还夹杂着满满的求生欲。
陆浅吸了吸鼻子,从小林女士就说她眼窝深,不爱哭鼻子。走路撞树上,脑袋撞了个大包,不急着哭,反倒关心大树有没有掉叶子。可其实她哭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就是特别能忍罢了。
她硬生生把眼眶里的泪憋了回去,憋红了那双明眸善睐的丹凤眼。一想到老大爷枯苗望雨的目光,她耳边就响起老大爷临终前说的那两个字——救我。
这双手不争气,最后也没能把人救起来……
乔深来的时候,就看到陆浅坐在地上,摊开掌心,呆呆的望着那双布满茧子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搓。
他站在陆浅身后,脱了外套,裹住她的手。
陆浅错愕的抬头,空旷的楼道口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黑影,被清冷的月光拉得老长。
那人在她身旁坐下:“缉毒武警、边防军人、反恐特种兵、还有消防,据说这四类是和平年代最危险的兵种,每天都和死神擦肩而过。有时肩上扛的是希望,有时肩上扛的是尸体。”
借着月光,陆浅抬眼看他,好似听不懂他这话想表达的意思。
身侧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消防队出警到现场,顶多五分钟。你们在楼顶僵持的时间不长。”
下一秒,乔深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人没救回来,不是你的错。”
那声音轻柔得像是羽『毛』拂过,却让陆浅的心生出一股奇异的安定感。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窝上,舒适的温度熨帖着眼睑,像是37度的水,舒坦又安宁。
陆浅记得刚进消防队的时候,指导员就拎着新兵蛋子们说过——一旦进了这红门,就注定比常人面对更多的生死,但终生不悔入红门,不管多困难的经历,也总有过去的时候。
那时年纪轻,还不懂这话的含义。真等懂得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伤是过不去的,只能埋在心里。埋久了就成了疤,不碰的时候不疼,一刮风下雨,就惹了旧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伤心事儿,都被乔深一道勾了出来。
陆浅就是恨自己不中用,现在救不了老大爷,当年也没能救下她爹。当时她要是再强硬一点,抱住她爹的腿,可能他就不会再次冲进火场,也不会……
陆浅把乔深的衣服还给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往上走。
乔深拉住她的手:“我送你。”
“我不知道去哪儿……”不想回部队,也不想回家。陆浅第一次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乔深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把她带到了急诊室。急诊室的医生和周慕一是同学,和乔深也认了个脸熟。开了张单子让陆浅去拍片子,乔深又陪着她去了ct室。
照片结果出来了——骨折。
乔深把陆浅拽到医生跟前,陆浅皱着眉嚎了一句:“轻点,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