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凤一路催马,心中暗自计算进宫所需时长,可还来得及午后去见洛琴斋一面。她先去太后那儿耐着性子听训话小半个时辰,又口不应心地见过乾帝,最后径奔怋甄宫。睿夫人见她来并未感意外,摆手让她免礼,淡然道:
“立府是陛下作主,本宫自是说不得什么。只是你往日在宫中好歹有宫禁限制,如今一搬出去,怎么越发荒废度日了?每日早出晚归,见天儿在外游荡。本宫知道你跟和王从小在一起野惯了,但武学虽好,书文也不可抛下。”
“是,儿臣知道了。”
睿夫人见她答得敷衍,面色一沉,语气随之严肃下来:“按说以你公主身份,本该学习四礼,似你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的公主,还从未有过。本宫还是那句话,爱学什么,不学什么,都随你,只是陛下既然命本宫抚养你,本宫就得尽职。退一万步说——”她紧盯着宇文凤,放缓声音,“好好儿一个姑娘家,在本宫教养下成了个假儿郎,本宫如何跟你母亲交代?”
宇文凤眸色一暗,脱口道:“睿母妃有所不知,儿臣现今在府自修琴道,晚间也写几张字帖,并未荒废度日。”
“哦?自修琴道?……”睿夫人半信半疑,“本宫倒没想到你能静下心来专研音律。果真是自己修习,没请什么师父指教?教坊司好司仪有的是,你若真心喜欢,何不选一人好生教导。”
宇文凤这时又后悔不该忿忿之下直言学琴一事,遂晒笑道:“儿臣纯是胡乱玩玩,弹不出什么成形的曲子,乘兴而已,无需劳烦教坊司的姑姑们。”
“苏若,去把桐音拿来。”
苏若奉命取出一张焦尾长琴放在案上,宇文凤心中狐疑,便闻睿夫人道:“虽是随性为之,终不可胡乱拨弄。你试弹一曲,本宫或能稍加指正。”
宇文凤很想推却,奈何到底敬重睿夫人,只得慢吞吞挪到案前坐下,起手抚奏。琴音舒缓,倒还熟练,睿夫人静静看着她的勾托揉吟,眉宇渐生异色,待一曲终了,犹凝神无言。宇文凤手指相绞,仔细分辨她的面色,随着殿中沉寂愈久,心内不安愈增,正要出口探问,只听殿外宫人请安声起:
“给庆王殿下、王妃娘娘请安!”
宇文凤暗松一口气,便见庆王夫妇进得殿来。睿夫人满脸欢喜朝二人挥手赐座,日常起居王妃是否已习惯等一一叙过,庆王才将满含柔情的目光从秦宛月身上移开,含笑向宇文凤道:“七妹,多日不见了。方才可是七妹抚琴么?”
“是啊,随便玩玩,三皇兄见笑了。”
庆王惊异,笑容更深,“七妹练了多久?竟如此娴熟!”
“没多久,无非天天练嘛,假以时日,自然熟能生巧……”宇文凤讪讪笑着,试图扯开话题,秦宛月已柔声道:
“我方才听七妹一曲,音似折杨柳,但稍有改动,更适合初学者抚弄,且七妹揉吟俱都到尾,徵音极准,必有高人指点罢?”
宇文凤一颗心狂跳起来,拂袖起身坐回榻上,端起茶盏连喝了几口,笑嘻嘻道:“三嫂都如此夸赞,本宫心里也有底了。看来六哥送的琴书果然管用,等六哥回京,必定好生拜谢一番!”
她假装开心地笑着,觑一眼秦宛月安谧侧颜,心里暗自揣摩。听说这三嫂颇善音律,能蒙混过关吗?还有睿夫人……她忽欠身,若有所思问道:“不知三嫂用的什么香?清新不腻,比宫中那些熏炉香丸强了百倍,可是从南瑜带来的?”
“是我自己调制的。”秦宛月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囊递给宇文凤,“现今入夏,调些清爽香丸宁心安神用,七妹闻闻看?”
宇文凤向来对熏香无感,只想转移几人对她琴艺的关注,便接过随意一嗅,却觉一丝幽香自鼻腔沁入,萦萦充满五脏,顿时脑海浮现出竹舍素琴的景象,不由失声道:“果然好香……”
“七妹若是喜欢,我再做一个好的给七妹罢。”秦宛月从善如流地说着,又向睿夫人道:“上次调制的香片,母妃觉得怎样?用着可还习惯么?”
睿夫人点点头,温和笑道:“很好,苏若依着你说的每晚点一片,竟能一夜安眠。昨日去中宫,皇后也极喜。果然是江南灵山秀水生养出的女儿,委实心慧手巧。”
“臣媳自幼好摆弄香料,些许小技,释闷罢了。”秦宛月垂眸一笑。睿夫人又问起她近日起居,端详着她的面色,沉吟道:
“上次进宫,本宫就觉你身子单薄,可请太医看过?”
“看过了,昨日儿臣请的玉老大人。”庆王忙道,“玉老大人说无甚大碍,每日调养即可。”
睿夫人蹙眉:“既是每日调养,就得从太医院将医官定下来,免得来回调换,诊断衔续不分明。玉老大人医术虽妙,但年纪确实高了,又掌太后与端王两处,都是费心神的,再管璇玥怕会吃力。玉大人的话……专事中宫与陛下,又管太医院里诸多杂务,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