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在厨间麻利地收拾出午饭,跟合碧一起往院内端,却见沈夫人坐在石桌旁出神。郑氏一面布筷,一面不经意问:
“夫人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坐?姑娘没陪夫人说说闲话?”
沈夫人漫不经心扫一眼紧闭的屋门,只一笑道:“说了不用这么忙活,都是自家人,哪里用得着如此折腾。”
“毕竟是姑娘,难得回来一次,可不得好好儿吃一顿?”郑氏笑着,转身又往厨间去。沈夫人稳稳坐着,朝客堂扬声道:
“午饭好了,收拾收拾出来吃罢!”
屋内,沈梦华已止住抽噎,只是埋首臂弯间久久不动。沈老爷干咳一声,拍拍她肩头道:“好了,宛如还在外面呢。”
沈梦华缓缓起身,一双通红的眼眸蓄满茫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凭情绪任意宣泄,倒感觉出乎预料的爽快。
“以前被训斥时都不敢分辨,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着,心情已彻底平复,“反正无论我怎么努力母亲都不会认可,我又何必为难自己?”
她略微拢拢散乱鬓发,向满怀关切的沈老爷安抚一笑,相携出屋。沈夫人在她胭粉斑驳的脸上扫了几眼,撇嘴将早已浸湿的手巾丢在桌上,冷冷道:“好好儿擦擦你那脸,别吓着孩子。”
这之后午饭期间,尽管沈夫人看沈梦华的眼神里还是难掩鄙薄,却没跟以前似地数落不休,母女间的气氛难得一片和谐。沈梦华浅笑依旧,眸色已不似从前的游移不定,饭后问起上午义诊详情时,语调也多了些底气。
沈老爷讲述那位施义诊的大夫姓顾,据说是太医院新秀,给沈夫人断脉后并没急着开药,只让她改日拿着以往药方脉案再去一次。沈梦华听罢心下稍安,觉得此人行事平稳妥当,像是个靠谱的,便没拦阻,只提议说大夫若开了新药先别急着用,等她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过目,果真可靠再用也无妨。沈夫人出奇地没嫌她多疑,讥嘲一句“也不嫌麻烦”便作罢了,沈梦华为此颇有些欣喜,告别父母回秦府的路上,上午跟柳明昭见面的好心情似乎又恢复了。
“找个相熟的大夫……不然找玉小姐罢,好歹有过几面之缘……”她看着车外街景认真思忖着,“听闻玉小姐常在外义诊,不知是哪个医馆,到时拿药方去问问……父亲说今日义诊那位姓顾,记得那日寺里偶遇,跟玉小姐在一起的公子好像也姓顾来着?……”
街景熟悉起来,马车转过前面探出垂杨枝的街角,便可望见侍郎府大门了。
过了几日,那顾大夫开的药方送到侍郎府,沈梦华接着就央孙莫岚去打听玉长清施诊的医馆。孙莫岚倒是打听得详尽,奈何一来玉长清义诊无规律可循,但凡经太医院设办的医馆她都会去;二来医馆上下都说玉小姐不日将成亲,暂停义诊,至于成亲后可会重回,尚无定论。
沈梦华小小吃了一惊,一面可惜不巧,一面又为玉长清婚事高兴。她本打算送一份贺礼过去,却被孙莫岚指出两家并不相熟,且玉家并无大张旗鼓之意,只得作罢,遂将药方另送去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手中,看过道是极妥当,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玉长清这两天跟顾偃同进同出无比亲热,一家长辈看在眼里甚是欢喜,越发觉得这桩婚姻真乃天作之合,便分头由顾玄镜和玉老夫人去问两人意思。两人闻言无不飞红双颊,道一声“但凭尊长作主”,亲事就此定下,测得喜日是四月廿九。顾家在京中无亲无故,玉家自祖上门风清简,不喜交际,所请宾客无非太医院几名医官,连随行家眷算上不过寥寥十数人,还不及跟玉长清相善的孩子多。玉长清又提前往芳菲坊送了一份帖子,名义上是邀庆班做戏,实则专请杨兰陵来家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