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母女二人相互依偎坐着。本该是陪女儿温存说几句话的时候,沈梦华却一味发呆。方才闲聊家常,魏氏提及成日枯坐无事,极力相邀沈梦华日后多来往,还说京中亲戚只剩沈氏夫妇算尊长,等柳明昭下月休沐,定要再去探看——于沈梦华而言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正合心意,一想到日后便能经常与柳明昭见面,她掩不住悄悄抿嘴一笑。可是一想到秦桓,他能容许自己平添那么多人情拉扯么?沈梦华瞬间心情失落,自嫁入秦家以来的压抑此刻更让她觉得烦懑,竟生出种不管不顾的冲动。
“合碧,合碧!”沈梦华欠身在车板上敲了敲,语调微微上扬,高声道:“不回府了,出来一趟的,去看看阿娘吧!”
她吩咐罢重新坐好,思绪转到了沈府,想着到那儿后怎样跟母亲汇报去表哥家回访的详详细细。
一旁忽响起秦如月低低的呼声,“阿娘……阿娘?”
沈梦华恍然回神,忙问道:“怎么了?”
秦如月仰头看着她不安地问:“阿娘不是说,今日父亲要教女儿生书么?怎么……怎么又去看外祖母?”
“那个啊……阿娘不过是找个由头告辞。你看表舅好不容易休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咱们多耽下去打扰也不像回事,对吧?”沈梦华温声道,“再说了,你父亲好不容易让你出来一次,刚好去看看外祖母啊。”
“……父亲不是让咱们快去快回么?……”
沈梦华略做思忖,旋即安抚女儿道:“不妨事,反正你父亲休沐时也自己在书房坐着,只怕巴不得府中无人清净呢。你不是还惦着郑嬷嬷烙的火烧么?中午就在外祖母家用饭,让嬷嬷给你好好儿烙几个。”
秦如月再不言语,满足地挽起母亲胳膊,歪头靠在她身上。
车到罗衣街,出乎意料地沈宅大门紧锁,合碧拍门良久也无人应声,反将隔壁妇人吵出来,见是沈梦华,当即笑道:
“唷,夫人又回娘家来啦?不巧不巧,今儿赶上东街医馆设义诊,你爹娘一早就去了,只怕且回不来呢!”
“……义诊?”沈梦华掀开车帘,蹙眉喃喃问,妇人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她应声道:
“可不是么,郑家媳妇头几天就去打听,说你娘这病拖了这些年也不见好,反正是义诊又不花钱,还是太医院的大人坐诊,去看看也不吃亏。”
沈梦华听得刺耳,皱眉撂下帘子。合碧走到车旁低声问:“夫人,要等么?还是先回府,改天再来?”
“回什么府,等罢。”沈梦华一片好心情毁了多半,拧着眉头道:“你听这都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看看也不吃亏’?病岂是胡乱看的?母亲这种需长期调理的病症最忌换大夫;再者说,太医院的大人都有公职,岂会在街头巷尾施义诊?怕不是把学徒派过来历练的吧!”
合碧见她满面不虞,知是真动了气,便连忙让车夫把车停到墙根荫凉处踏踏实实等。好在时候不长,沈氏夫妇雇的车子转过街角朝宅子驶来。远远瞧见门前停着秦府马车,郑氏紧走着赶过来上前惊喜道:
“姑娘回来了?!老爷昨儿还念着呢——哎呦,姑娘要回来也不早说声儿,等半天了罢?”一面说,一面摸出钥匙忙着开门。沈梦华见她如此殷切,嘴边的埋怨之辞反倒不好出口。沈氏夫妇随后下了马车,打过招呼见了礼,一行人进院入屋坐下,不等沈梦华开口,沈夫人先揽过秦如月,抚了抚孩子发顶,斜瞥一眼问道:
“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过来了?”
“今日去见表哥,顺路带宛如来看看母亲。”沈梦华觑着沈夫人面色,待要详细问问义诊经过,郑氏端着热茶风风火火进来,喜孜孜道:
“姑娘难得回来,晌午饭留下吃吧?厨下有奇新鲜的荠菜,趁天还不热,再馇一锅小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