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华城十年一遇天灯会，人人跷首以待。离佛诞日还有好几天，庆王府中丫嬛们私下就议论起来，莫不期望能身临其境，体会一番万灯升空之景，奈何只能嘴上说说，谁也不敢只为夜晚观灯而去管家面前告假。红衣听她们说得天花乱坠，自己也有些心动，无意间让陈清察觉到了。这位陈侍卫倒也沉得住气，悄悄调换了休沐日，直到佛诞前日才托小嬛将红衣请到外院将调假一事说了，又仔细观察着她神色道：

“我看姑娘对天灯颇有兴趣，由此擅作主张。姑娘若能跟娘娘讨下假来，陈某明日自当奉陪，不知姑娘怎么想？”

红衣略作忖度，遂笑道：“陈侍卫如此有心，我若一味推拒，反倒矫情了。等下娘娘歇晌起来我便去问，你等我消息就是。”

她在秦宛月面前的说辞可不是看天灯，而是有香铺遣小厮告知新到香药，得趁未上架先去看看。秦宛月既将打理香药事宜全权交予她，自不会有异议，这假轻而易举就获准了。

二人早食后即离府，陈清将行程跟红衣简略说了一遍，左不过在外游逛一天，待下午自有侍卫回报秦宛月，道明两人临时起意欲看了天灯回府，一切都很完美。

陈清虽不常在市井中游走，对城中典故还算清楚，于是在寺中一面随喜，一面拣几个相关故事说讲红衣听。就在两人兴味正浓之际，意外陡生，陈清冲撞到人的无意之举竟扯出了绘有秦宛月绣像的画卷。

看见画像的刹那，红衣猛然想到秦宛月在京为官的兄长，因为画上人跟秦宛月太像，若说是单纯长相近似，她自己都不信。待那嬷嬷果然报出侍郎府身份，她大脑轰然一响，胸口狂跳起来：该怎么说才能让陈清瞒下此事，不为外人知？

红衣心内慌乱不已，偷觑一眼陈清，见他冷静如常，赔礼道歉完后坚持要将绣像送去画铺重裱。

“嬷嬷回告侍郎是嬷嬷职务所在，但若要在下就此离去，任凭嬷嬷受连累，在下实在不能心安。贵府小姐遗容，在下定会好生重修送还，还望嬷嬷见谅。”

他言辞恳切，对方无奈便将画卷递过来道声多劳，留下侍郎府地址后带从人告辞离去。待周围看热闹的香客散去，红衣忙抓住画轴一端，竭力使声音镇定，问陈清道：

“你执意要修复做什么？多一人看就多一分风险啊！立刻损毁才是上策，保全娘——她的清誉！”

陈清沉默着只是端详绣像。他平时便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红衣打量半天也猜不透他心里所想，一边暗暗着急，一边告诫自己不可太过紧张，免得引人生疑。

陈清盯着画中柔婉笑靥看了半刻，慢慢卷好。他抬眸看见红衣小心掩饰的焦急神色，不愚眉头一皱，红衣忍不住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做？你不会真要找人重裱，送回秦府吧？”

“那位嬷嬷说，这绣像是秦侍郎亲自画的，就算依你毁去这一幅，他还可以再画一副啊，所以损毁与否意义不大。而且我已经答应那位嬷嬷要重裱奉还，做人不可言而无信。”陈清徐徐道，停顿片刻，注视着红衣眼眸，“再者说，画上人是侍郎府的小姐，早已亡故，跟那位没有半分牵扯，你何必如此担心？世上容貌相近的大有人在，姑娘见多识广，岂会不知？”

红衣脑子一转飞快答道：“自然听说过，可猛地亲眼见着，难免惊疑失态。毕竟事关两朝，万一传出些风言风语，只怕不美。”

陈清紧握了握画轴，沉声道：“姑娘所言不错，事关两朝颜面，不可草率大意。请姑娘放心，陈某行事一向谨慎，今日之事仅限于你我二人，不会有第三人知。”

红衣见他说得郑重，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此事就算揭过。两人遂离了后殿，混在香客间去往前殿领平安符，边走边如常笑谈一两句，只是各自心中似压着一块重石，装着不可告人的猜疑。

侍郎府当晚悄寂无声，沈梦华早已得了秦桓准许，甫一用过晚食就带着秦如月欢天喜地赴表嫂邀约看天灯去了。孙莫岚目送马车走远，独回书房静候秦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