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一向友爱兄妹,宇文晖又是擅说笑的,席间几人边吃边聊很是热闹,比在宫中自在多了。庆王时而与宇文晖互敬,时而照顾宇文凤劝她多吃,其余精力尽放在庆王妃身上。宇文凤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宇文晖说南地见闻,实则想自己心事。
一时饭毕,宇文晖叫着宇文凤一并告辞,庆王说到自己下午还要去内武营接洽军饷事,刚好一起走,于是大家慢慢踱到前庭,不多时,庆王府与和王府两驾车马依次备好,与庆王随行的校尉上前恭请登车。宇文凤不耐烦虚礼,留下宇文晖在廊上向秦宛月拜辞,自己浅浅道别大步走下长阶,无意间瞥见引领校尉,心里登时一惊,对方更失声脱口叫道:“您……”,落在其余几人耳中不由侧目,看见了宇文凤脸上瞬间的失措和陈清眼中无法遮掩的惊愕。
“陈清,你怎么了?当着两位殿下的面如此失礼?”庆王当先蹙眉发问,宇文晖看得清楚些,诧异道:
“陈侍卫,你见过清祥……七殿下么?”
陈清刚从侍郎府回来正怀揣无数疑问,猛然见到宇文凤时不由自主地瞥向阶上秦宛月,视线触及红衣,她微不可见地轻轻摇头。未等陈清反应过来,宇文凤抢上前,眉梢一扬热切招呼道:“原来是你啊!你是三皇兄府中侍卫?早知如此那天本宫就帮你两家说和了!如何啊,那位……侍郎府那位嬷嬷可有纠缠你不放?”
陈清面色变了几变,宇文晖先奇道:“怎么,清祥你不单见过陈侍卫,还颇有些渊源?什么侍郎府嬷嬷,难不成是户部李侍郎的家人?他家里人确实有些不明事理……”
陈清敏感觉到事态渐有失控迹象,极力想挽过话头,奈何不善言辞的劣势在此尽显,不等他支吾出个所以然,宇文凤又抢先道:“不是李侍郎,是礼部秦侍郎。说来也是本宫没当心,前日不是白龙寺佛诞吗,本宫图新鲜,自己过去走了一圈,跟这位陈侍卫还有秦侍郎的家人……出了些意外,把人家小姐的遗容弄污毁了。本宫惧祸,没奈何拽上陈侍卫顶锅,自己溜了,现在想来做得确实不地道。陈侍卫,那位嬷嬷后来没为难你吧?”
陈清双颊微白,恭声道:“殿下多虑了,孙嬷嬷并未追究,画像也重新裱过,已经送还秦府了。”
“那就好。”宇文凤点点头,举止自若地走到秦宛月身边,道:“今日叨扰三哥三嫂一上午,我们这就告辞了。三嫂身子虚,当心中暑,也快回去歇着罢,我过几天就去给睿母妃请安。”
庆王只道无甚大事,轻轻略过,管自向秦宛月温存道别,叫上陈清一道离府。秦宛月长立阶前看着众人离去,面不改色回转后园抱山轩。红衣在宇文凤道出“秦侍郎府”四字时,一颗心便重重沉坠下去,待秦宛月遣退嬛婢独留自己伺候,她反倒镇定下来,拿定主意务必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举打消秦宛月对此事的疑心,更要将陈清从中择出——陈清为人坦荡,待她赤诚,她不能眼睁睁看陈清被卷入这对兄妹的仇怨里。
秦宛月安稳坐在软榻上,静静看着面前垂首肃立的红衣,开门见山径直道:
“红衣,前天你到底是采买香药去了还是看佛诞日的热闹?又如何与侍郎府人起的冲突?什么小姐遗容嬷嬷为难——你不打算一一道来,给本妃解惑么?”
“……殿下容禀。”红衣深吸一口气撩衣跪倒,当下把寺中冲突一一陈述,但个中细节稍有改动。那副撞掉的遗容绣像,她声称是由自己捡起,陈清并未目睹真形,之后交涉亦是自己主导,话里话外将陈清择了个干净。一番话罢,红衣小心觑着秦宛月脸色,只见秦宛月面带思忖,沉默好一刻才缓缓点头道:
“红衣,此事你怎么看?与侍郎府冲突确是偶遇,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红衣背后登时一凉,眼观鼻心道:“奴婢不敢妄言。”
“本妃倒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秦宛月淡淡道,“本妃知道你跟陈侍卫相善,你初到尚华,佛诞日去寺中随喜必是他的主意。这本是你们私底下的约定,连本妃都被瞒过,岂能有第二人知?”
红衣心神一松,连忙叩首:“娘娘明鉴……”
“只有一节,与你二人发生冲突的是秦侍郎府。”秦宛月冷冷截断她,“红衣,我也不跟你打机锋,秦府是什么所在你自然清楚。我在公主寿宴上已经跟他见过面,以我和他势不两立的关系,你以为此事当真纯属意外么?”
红衣只觉喉中发涩,不知如何作答。便听秦宛月又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只提醒你一句,今后再有跟侍郎府相关之事,莫管多意外都要及时回报。我如今身份尴尬不得任意行动,你和寒竹就是我的耳目,若眼盲耳聋,我便如废人一个。红衣,你可分得清事态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