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墨讥笑着打断,怒地吼出了声:“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和钟鼓情投意合?你为了和他在一起,不惜以命做轮,以身为诱,布下这场风月棋局,诓我的心,算我的命?”
鄢墨步步逼近,止步于十禾身前,倾身以指节捏紧了她的下颚,泛出青白二色,“还是告诉我,你和他如何情深,以命相搏求上神之位?真好笑,你同他的情谊,偏要踏着我的尸骨,以我为梯?来证明你如何情深不寿?”
十禾惊慌失措地想要摇头,却被死死钳制难动分毫,作苍白无力的解释:“不,不是的……”
鄢墨骤然拔高了声音,突兀一笑,打断道:“哦?不是什么?不是诓骗算计?不是怀着目的的接近?不是什么?你说啊!不是什么?”
面对鄢墨的质问,十禾心头巨震,张口却是嗫嚅无言,丝毫没有应答的能力,一霎面如死灰垂下了头。
鄢墨松开了手,十禾顿时跌坐在地,满面愕然,再无言语。
“你怎么不说了?”
鄢墨半躬下身,以手扶膝,勃然大怒,声嘶力竭道:“你为什么没有死在那一剑之下?为什么没有魂飞魄散,湮灭于轮回?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原以为这世间予以他的,已足够残忍,原以为她的上天赐予他的怜惜,他赖以汲取的美好,却原来都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三万长阶染血,他以身相饲杀咒,卑微入尘,用性命换不回一个她,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弄的人不人,鬼不鬼,原以为磨难历尽,余下的应当来甘欢喜,却来告诉他这一切全是虚妄!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非要尝尽世间所有苦痛?连半点欢喜都不肯留给他?
鄢墨倏尔仰面朝天,才发觉这世间远比他所想,更为残忍更为无情。
他的唇几度开合,字字诛心:“你若死了,便不会有今日,便不会让我知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算计!都是谎!”
十禾猛然抬头,只撞上一双淬满寒毒之意的幽暗瞳仁。
“对不起,对不起……”
“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这三个字。”他俯身再度钳住了她的下颚,用那双恨意分明的眼看着她一字一顿:“为什么,你没有死呢?”
爱之则欲其生,恶之则欲其死,原是这个意思。
是啊,为什么她没有死呢?
十禾如鲠在喉,被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握住他捏着自己下颚的手,哽咽道:“你杀了我,好不好?”
泪水滚落在两人的手上,曲折地打了几个转簌簌坠地,绽开一朵朵细小的泪花。
鄢墨像是被烈火灼伤般,疾抽回了手,再次自喉间挤出一个“滚”字。
“我不走。”十禾再忍不住,眼中泪水,大颗簌簌而下:“明明,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我不走,你杀了我,我也不走。”
“怎么?因我如今还好端端活在这世上,没能全了你对他的那一番情谊,是以你还要重施故技,再诓我上一趟九幽么?”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爱你,你信我,好不好?我,没有,没有爱过师尊,从头到尾,都是你,葡萄架下,无方鬼城,长白山上,长安城内,从两千年前,到如今。”
她手足无措苍白辩解:“我在轮回道里忘记了所有,昨日方才想起,我确不曾爱过他,只有你,全是你。”
“这番言辞凿凿,倒像是精心准备,如今你还不肯放过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欺我骗我,我竟不知他如今也这般恨我,叫你几次三番来算计我,我看上去便那么好骗?”
他眼中白雾茫茫,杀意大作,倏然步步紧逼,捏紧了她的脖颈,寸寸收缩。
十禾喉管中气息薄弱,呼吸愈发艰辛,可她却连手都不曾抬,半分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没有?”
如浸入寒冰,悼心疾首,彻心彻骨。
眼前逐渐模糊,世间景象连同眼前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也一齐黯然无色。
本就是她的设计,如今若死在他手中,那也是极好的。
她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一句:我愿倾我所有,予你一世平安喜乐。
那是多动听的情话啊,那是多爱她的少年?她怎么也在他千疮百孔的心口捅了深深的一刀?怎么把他弄丢了呢?
在她彻底窒息时,他却又陡然松开了那桎梏,再次将她推了出去。
她半跪在地,伏身捂着脖颈大口喘息,眼前全是茫茫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