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小心地握住掌心里那只娇软的纤手,他望着盛娆明艳的容颜,就如望见了繁繁天下。
这一日,他可算等到了。
他竭尽心力,亲手操办的大典,只为迎他的公主高居枝头。
只不过他不做擎枝人了,他要连枝带人,一块儿放在心尖尖上。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盛娆就懂得,她轻飘飘地斜了薛崇一眼:“走吧。”
两人不疾不徐地下了城楼,金銮殿前空旷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却肃静无声。
被一支接一支的仪仗队包围着的,分列在御道两侧的是朝服肃穆的臣子,在盛娆走至御道前方时,静止的画面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
伴着太监的长调,声乐浩荡而起,百官面朝御道跪拜,连带着空中暖阳都更耀眼了几分,似也在恭迎女皇登基。
看着这波澜壮阔的一切,盛娆心中忽地生出点紧张,不是因为登基大典,而是因为身边的人。
若只她一人,登基大典不办也罢,但她家驸马殚精竭虑,怎么也得正个名。
比起面色如常的盛娆,薛崇就显得喜形于色了,那双眼亮得不可思议,比之浩然天日还灼目。
薛崇能听到自己比鼓点还吵闹的心跳声,一声高于一声,让他忽觉眩晕。
他在心底嫌弃了自己一通,轻轻地捏了捏盛娆的手,便要抽出手掌,列入百官之中。
接下来的路,他陪不了。
但事情没有像薛崇预想的那样,肃然平稳地发生下去——
他抽不出手了。
两个人的手只是寻寻常常地交握着,不需用力,一个轻微的动作就可松开。
但在薛崇松开时,盛娆的手攀上了他的手背,紧接着玉竹般的指如水般滑进他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薛崇下意识当盛娆是起了玩心,在如此隆重的时候玩些两个人的小情趣,是她会做的事。
于是薛崇无声笑了笑,手指亲昵地挠了挠盛娆的手,带着些许不可明说的旖、旎。
盛娆眼尾微勾,给了薛崇一个挠心挠肝的眼神,也不等着看薛崇的反应,便抬步迈上御道。
薛崇还陷在两个人的小暧昧里,自然而然地跟着走了两步,而后福至心灵般想起此为何时,自己又身在何处。
他如被当头棒喝,哪都清明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盛娆,脚步亦跟着停了下来。
但他停了,盛娆没有停,也没有在意他如有实质的目光,她仍然目不斜视,高傲地,贵华天成地前行着。
两个人的手仍然扣在一起,一前一后的身位让两只手突兀地显露出来,更突兀的是两条渐渐拉平的胳膊和站定的人。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间,让薛崇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想强硬地松开手,却只来得及跟上盛娆的步子。
这是盛娆的登基大典,是要流传千古的。
他不容许出任何乱子,更不容许乱子由他而起。
薛崇觉得自己已经魂出了窍,否则这一步一步怎么那样的轻飘?
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出窍,手心里越来越烫的温度和涔涔的汗渍无一不提醒着他。
“娆娆……”
薛崇余光紧巴巴地盯着盛娆,用只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叫了盛娆一声,带着讨好和可怜。
他有了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他这三年没个名正言顺的官职,劳苦功高是真,受人非议也是真,媳妇儿是要给他正名,封他个摄政王之类的当当?
高兴?当然是的,被媳妇儿惦念着能不高兴?高兴到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在御道上“劫持”新帝,送入寝宫……
什么登基大典,什么朝局天下,都是虚的!
但问题是——他不愿啊!
他盼星星盼月亮,盼到登基大典,盼到媳妇儿亲自掌政的这天,盼的是什么?
当然是媳妇儿为国事所绊,没空招蜂引蝶,也不能再让他独守空房!
而他呢?无事一身轻,天天变着样儿哄人,想想怎么吃豆腐,再钻研钻研开荤的新花样,逗弄逗弄傻儿子……
这才是以后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薛崇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待会儿圣旨一下,他装装可怜,只要驸马之名,实在不行要个皇后宝印,可还行?
他那眼巴巴的着急模样早落入了盛娆眼中,让盛娆平稳的步子乱了片刻,看戏的心情也淡了少许,这御道怎么这么长?
反正她够离经叛道了,不差在登基大典上中途携驸马离去这一桩吧?
盛娆这么想着,还真蠢蠢欲动起来,但两人正好走至御道中央,直充云霄的齐喝打消了还在萌芽的念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压下了盛娆的旖念,她看着正前方巍峨雄伟的大典,扬唇一笑。
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盛娆问过自己无数次,想了无数个理由,到了此刻再问一遍,便只有四个字——
因为是他。
而那个他明显还不在状态,应该说在听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更不在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