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他能受着的?薛崇陷入了深深的无奈,有个为所欲为的媳妇儿,可真是太刺激了……
他都能想象到朝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一个个活脱脱是被捏住嗓子的斗鸡……
就算这个摄政王推不掉了,那也不用这么高调吧!朝堂之上一纸圣旨,再给他立立威,不是挺好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跟着登基了呢!
只是一个无心的念头,但有时注意到某些遗落之事就只需要一点灵光,比如此时的薛崇。
今日他和平时一样,穿着身黑底金绣的蟒袍,四爪蟒纹活灵活现,仿佛随时会在黑缎上游走起来。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就在刚刚,寒风吹起的衣摆上,他看到的不是四爪金蟒,而是五爪金龙。
薛崇打了个激灵,直勾勾地低下头,和身前张牙舞爪的龙对上视线。
金龙宛若活物,炯炯的龙目中似有流光划过,明明是威严睥睨的样子,薛崇却从中看出了使坏的意思——
你没眼花。
薛崇一个趔趄,幸而脚下平坦,他动作的幅度不算大,而在场的众人皆伏地叩首,没有人看到。
“盛娆?”
薛崇顾不上直视前方,转过头深深地看着盛娆,声音比先前大了点,有些颤抖,有些哽咽,也有些茫然无措。
在登基大典上走御道,着龙袍……这已经轮不到他敢不敢想了。
盛娆岂止是为所欲为,简直是疯了!
眼见金銮殿的云阶已近在眼前,薛崇无心去管再多,他直挺挺地停下,眼角染上红色,不知是怒的还是感动的,但那眼神是真真的摄人。
盛娆感受到手上传过来的力道,如星的凤眸轻抬,语气混不着调:“正巧我也厌了,劳驸马抱我一程?”
薛崇死死地盯着她,喉结上下起伏着,宣示着他不平静的心绪。
他在这一会又想起了先帝,甚至想跑去皇陵质问质问先帝,怎么就把人惯成这样了!
但这股气势很快就弱了下去,他和先帝半斤八两,谁比谁高贵!说不定先帝还得质问他一声,好好的长公主怎么就折在他手里了?
两个人突然停下,几个呼吸间朝臣们还没在意,再久了底下就起了暗潮。
一道道视线小心翼翼地落在两个人身上,虽然隐晦,耐不住人多,薛崇想不察觉都难。
盛娆当然也察觉了,却是不管不顾,也不做决定,就那么站着和薛崇对视,将选择权都交在了薛崇手中。
要么走,要么走下去。
薛崇嗓子发哽,眼白爬上红血丝,隐有水雾,他很想问盛娆,百年之后,她怎么和盛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但他不需要问,盛娆做事,只凭本心,只需要给她自己交代。
而所有的后果,她都会承担。
就如今日,他穿着龙袍开了朝会,为登基大典的事忙碌了半上午,宫人和百官视而不见,
他跟着走御道,百官非但没有阻拦,还连着他一块朝拜……
他不知道盛娆瞒着他做了多少事才能让朝臣默认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太大了。
不就是皇帝吗?媳妇儿敢给,他就敢要!
薛崇深吸了口气,紧紧地包住盛娆的手,深藏住起伏的情绪,挺拔地往前走去。
盛娆含笑跟上薛崇的脚步,乌亮的眸子里映进薛崇俊逸的侧颜,让她不由地心生欢喜。
三年的执政让薛崇褪去了少年青涩,沾上了上位者的凛凛威势和深沉城府,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便可压得群臣透不过气。
盛娆知道,他仍是当初的人。
被轻轻地,欢喜着、眷恋着地揉捏的手指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薛崇上了三年的早朝,每回都坐在龙椅下方,他对龙椅唯一的肖想便是想盛娆坐在那。
龙袍加身,居高临下的女皇让他挪不开视线,想俯首称臣,也想以下犯上。
可惜三年里盛娆亲自上朝的日子太少,不过两回,这是第三回。
薛崇如前两次一样,执着盛娆的手送她坐上龙椅,但这次,两人松开的手很快就又交握在一起,放在两人交叠的龙袍上。
这是所有人都妄想的龙椅,坐上之后,下方鱼贯而入的百官都显得渺小起来,大开的殿门外,那一片天与地仿佛尽在掌握。
薛崇忽然就明白了那些人的执念,这把龙椅不仅仅代表着权利,它的确会“吃人”。
薛崇摩挲着掌心里的柔夷,看着底下神色肃穆的朝臣,身体稍稍朝盛娆偏了偏:“不怕我被吃了?”
盛娆目不斜视,并未搭理他,待最后的朝臣迈入金銮殿,入了队列之后,由太监献上玉玺,宣读诏书。
这是肃国开朝以来,唯一一封皇帝尚在便公示生效的诏书。
一国双帝,震撼古今。
在高声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中,夹着身旁一声低语,盛娆欣然而笑,倾绝众生,可惜只一人得见。
她听着身边的人若娇纵少年,厚颜得意地道——
“我只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