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听阿兄说起过这个地方,也知道这处本是金谷园主的产业,但自金谷园覆灭之后,却不知这洛阳城最大的销金库又落入了谁的手中——
本灿如子夜的漆瞳收缩了一下。
阿兄选在此处见面,莫非,这红楼已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掳了宣华,又指名道姓的要自己前去,莫非,他已经破罐破摔至此了吗?
他的图谋呢?
他的雄图大略呢?
他放着自己的妻子不管而只身来到晋地,浑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顾献容的身份是不是会被曝光,只指名道姓的要见自己,莫非,他曾经禅精竭虑地想要争取和谋划的一切,都浑然不顾了吗……
甚至,他是连此前的谋划也全然不顾了。
他想要见自己,是不是?
想到这处,献容又觉得有些雀跃——但那雀跃,也不过是一瞬的工夫罢了。
她曾经在心中无数次地幻想过,阿兄将一切都放下,什么都不要地带她走,她也定会生死相随……
她与阿兄朝夕相处多年,自认是十分了解阿兄的——他写这字条,分明是带了某种不管不顾的决心的,叫她一见,便觉一阵心惊肉跳。
阿兄他,他此次前来,分明是带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要将自己带走,否则,绝不会在信中说“请大晋皇后亲至红楼”。
献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若司马衷见了这几个字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的皇后,本该安安分分地待在密不透风的皇宫里,做他一个人的金丝鸟,而非这样明目张胆地被一个外男要求去那等藏污纳垢的地方与人会面……
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的。
可当她思及阿兄时,思及他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那种隐约的癫狂来,原本坚定的心却忽地悄然动摇。
那是阿兄,是她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阿兄,是她自有记忆以来,就将之视为比性命还要重要的阿兄啊!
他就隐在洛阳城里的某处,正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想要不顾一切地带自己走……
阿兄曾那么事无巨细地照料着自己。
遇险时,是阿兄不顾危险地将她从人间炼狱里拯救出来。
愁苦时,是阿兄为她找来无数消磨的话本与她看,那个本该顶天立地的大男人,那时却与她丝毫没有界限地待在一处……
迷惘时,是阿兄在身边细细地开导着她,将她一次又一次地点醒……
往事历历在目。
那些相依为命的陪伴,朝夕相处的默契一幕幕地在她眼前,心头闪过,最终汇成了她在那个烟雨蒙蒙的江南里初次见到的青衣少年郎模样。
那时她多天真。
以为自己抓住了一片青色的衣角,便拥有了一段最美好的人生。
献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面上,两滴泪悄悄地从眼眶滑出,又寂静无声地跌落在地。
“罢了。”她苦笑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父亲,这事本便是冲我来的,你与宣华,都不过是因我而受到的一场无妄之灾罢了。”
如今灾难起,她身处在漩涡中心其又怎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