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就躲在门外听着父母的窃窃私语,手里握着的一丸新药落了地也不自知,只十分愁苦地想着:师傅有了那美妇人作伴,果然不要他了。
时间一日日的过去。
那美妇人渐渐放下架子,竟也能与众人打成一片。师傅面上也比往常多了笑,他仍喝酒,但不再要性烈的烧刀子,而是换了入口绵和回味幽长的米酒,只至微醺便够。
师傅说,他喝了几十年的酒,但唯独这些时候喝过的酒才最香最醇。
叫他醉到不愿醒,叫他甘愿在自己幻想的美梦中沉沦。
师傅说话时,那双迷蒙的眼似有些幽远,并不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那个暂时住在草庐中的美妇人身上。
可那是妇人,不是小姑子,也不是女郎。
是已经成了亲的妇人。
可当他说出自己这些担忧时,师傅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只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仍放在那忙碌着的妇人身上。
她受了伤,他便担忧。她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师傅比谁都笑的开怀。
那段时间的师傅眼中没有了似与生俱来的忧愁,反多了数不清的快乐,往日里无神的眼在望着那妇人时似有星星一样,不住地发着光。
那妇人看师傅的时候眼睛里也有星星,但光芒却黯淡许多。
母亲忧心忡忡的,与父亲说想要搬家,可父亲却说师傅难得开怀,倒不如叫他多过几日快活日子。
但凡事总有度。
若一直快乐下去,总归是乐极生悲的多。
游凤青还记得那天夜里发生的事。
草庐在城南,母亲却住城东,小城虽不大,但一个来回也需半日时间。
那天下午,师傅难得地又打了一壶烧刀子。他问师傅不是戒了这酒,改喝米酒了么?可师傅却说,米酒喝多了,总有腻的时候,倒不似这烧刀子,喝下去虽辣,可到了腹中却是暖烘烘的。
他不懂师傅在说些什么,只茫然地跟在师傅身后走着。
那天傍晚,天上有火烧云,云朵中间发着黑,可边缘处却像是正熊熊燃烧着的火光。
师傅的素裳也被残阳镀上一层火红的光,叫他的眼睛都险些看不见了。
他只茫然地跟在师傅身后一路向前,只觉得那是他此生走过的最漫长的一条路,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缝了又补的鞋底被磨穿了,可却怎么也到不了草庐似的。
师傅的手轻轻落在他头顶上。
“小凤青,你天资高,又跟了师傅这许多年,如今师傅实在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你就此家去吧。”
他舍不得师傅,只将师傅的腿紧紧抱着,如一只熊扒拉着师傅的腿,叫他寸步难行。
师傅便叹了一口气,十分不舍地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小的册子交给他。
“这是为师行医多年来的心得,里头记载了无数疑难杂症,还尚未来得及整理。以后……”师傅笑了一声:“以后,怕是也来不及整理了。”
师傅又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记:“小凤青,师傅交给你一个任务。”
师傅鲜少如此郑重其事地同他说话。
他难得听到师傅有任务交代,忙拍了胸脯保证:“师傅放心,无论是什么任务,凤青都能十分圆满地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