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成为这座皇宫的救赎,也成为这摇摇欲坠的晋国的救赎,从此被世间人高高地捧在云端,而非如从前那般东躲西藏地做一个刘曜手中身不由己的棋
命运,自此刻起悄然改变。
整个被流放的游氏族人的命运,师傅不明不白的枉死,自这一刻,都会重新被清洗和改变……
更何况……
他不动声色地朝寝殿望了一眼。
若无意外,那小姑子想必此刻正十分痛苦地哭着吧,想来她此刻的模样定十分不漂亮,或许还可称得上丑陋……
要说起来,这小姑子还是有几分心眼的。她想回宫,便在马车上做了手脚,她自以为自己做的隐秘,殊不知驾着马车的他全身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又岂会不知她的一举一动呢。
看似意外的这场被俘虏回宫,不过是宣华与游凤青两个人的不谋而合罢了。
她想要回宫去解救她的父亲和继母,而他则想替整个族人翻身,两个怀着不同目的的人算计着走到了同一条路上,便形成了如今这样的结局。
寝殿大门处,果真吱呀响了一声。
是一个已近迟暮的老者,头顶的发已不剩下几根,上面用来束发的木簪摇摇欲坠地挂在上头,随他的动作轻轻地晃荡着。
那老者面上沟壑丛生,每一道都是岁月刻上的沧桑。
他颤巍巍地走着,朝着游凤青疾速地奔来,一到他面前,便急急地将他的手抓住了:“凤青,你有办法,你有办法,是不是?”
游凤青笑了一声。
办法,他自然是有的。
可在没有弄清楚那些事情之前,他不想如此轻易地使出来——他与司马衷无仇,可与司马氏却有着滔天之恨。
若不是因司马氏阴谋诡计太多,整个游氏都不会面临那场无妄之灾,幼时师傅与他说的掷果盈车,呼奴唤婢本该是他最平凡的生活,但正是因为司马氏,才害得他颠沛流离多年,空有一身绝妙的医术却因各种药材不齐全而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一个地死在眼前。
最先倒下的是母亲。
她年轻时是洛阳城中养尊处优的娇小姐,嫁了父亲之后没过上几日好日子,便被流放到了小城,素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不得不学着洗手作羹汤,既要下地劳作,又要操持家中一应事务,诸如此类,早将她的身子掏空了。
早年师傅还在时尚且还好,他有妙手,尚且能保母亲安然无恙地活着,但到底不过是边陲小镇,物资十分紧缺,治疗母亲最重要的那味药便是众人想尽办法也无计可施。
母亲便是死在师傅死亡后的一个月内。
族人不知从何处收了消息,师傅与皇后的事情突然被陛下知晓,皇帝震怒,要将所有游氏族人赶尽杀绝。
母亲死在仓惶奔逃的路上。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往日里高鼓的白皙的双颊不知何时悄然陷了下去,还透出某种死灰的白,气若游丝地躺在干枯的稻草堆上,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唯一双手仍带着往日的温软与慈爱轻轻地落在小小孩童的肩膀上:“凤青,凤青……”
多的话,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似那简简单单的“凤青”两个字,便已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全都耗尽了一般,不过片刻,母亲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再也不会有任何抬起来的可能。
那时他不过四岁,懵懵懂懂的年纪,没了母亲几日,父亲便也追随着她去了地下,独留着他一个连牙都还没来得及换的小童
这笔账,都是整个司马氏欠他的。
如今司马衷受的这一点苦,不过是他收回来的一点点利息罢了,至于本金,他隐忍了这许多年,也是在不必急在这一刻。